温以看到了乔羽，狼狈的乔羽，差点摔倒在地上，但好歹站稳了身体。
她站着没有动，只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乔羽心里有些发怵，说是害怕，可他们曾经那么熟悉，他们之间不应该存在恐惧。
他这一次见到温以，见到神色如此淡漠的温以，就像犯了错的小孩见到父母，见到严厉的长辈，下意识感到害怕，后背甚至冒出了冷汗。
他不知道温以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他们只是有一段时间没仔细见面。
除去之前那两次匆匆的见面，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短短一个月，温以像是完全变了人，变得瘦削凌厉，还是那么毫无所谓，仿佛堪破了红尘。
但她那一双眼睛，还是像以前那样，水汽盈盈的，好像蒙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又像是清晨雾里懵懂的小鹿。
他在这时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温以的爱意，还是像当初他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第一次牵手时那样，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他还是很爱她，他将永远爱她。
然而温以没有这么喜欢他了，温以有很多难过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他只顾着自己的事情，他的爱，他的所有举措，都只是为了他自己，而不是为了她，为了他们的爱情。
乔羽走到温以跟前，温以站在树荫下，他站在树荫外，一个在阳光里，另一个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但温以给人的感觉更光明磊落，而乔羽畏缩胆小，宛如一只怯懦的老鼠。
温以站在台阶上，他要仰着脑袋才能与她对视。
他仰头望着温以。
“小以。”他这么叫她，小心谨慎地观察她的表情。
温以等他有一会儿了，她现在怀了孕，站不了多久，再加上腰还没好，等到他之后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她应下他的轻唤，冷淡地说：“找个地方坐着说。”
乔羽唯唯诺诺地应下，左右张望一圈，眼睛一亮，指着一家蛋糕店问：“那里怎么样？你以前在那里，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悄悄观察着温以的表情，“还记得吗？”
温以怎么会忘。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温以在学校门口这家店打工，周末和每天放学，她站在柜台里卖蛋糕。
那天乔羽穿着名牌的运动套装，背着一把吉他走进来，他把吉他靠墙放在地上，一转头，就看到站在柜台里看向吉他的温以。
温以不会化妆，那天她没有化妆，素净的一张小脸，还有一点稚气未脱的娇嫩，像朵小花一样，花瓣上还挂着露珠。
她好奇地看着那把木吉他，眼睛亮亮的。
乔羽是在看到她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动的心。
她的那双眼睛很黑很黑，总是氤氲着水汽，又含着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淡淡笑意，有点苦中作乐的感觉。
他在温以之前从来没有过女友，男友也没有，他没有动过心，那之前的他在其他人眼里是高冷的贵公子，是不易攀折的一朵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和市井污泥里生长的小白花走到了一起，这是大家都没有料想到的。
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走到了一起，乔羽把这事瞒得很好，就和偷情一样，很少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这么做，大概正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温以走在乔羽前面，乔羽跟在温以身后，偷偷打量着温以的背影。
他发现她瘦了很多，瘦得很明显，她的身形更加纤细，甚至说得上纤弱。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太阳偏移，晚风一点一点苏醒，时不时有风吹过他们。
风从东往西，先吹过温以，再带着温以身上淡淡的香味拂过乔羽的脸。
他闻到熟悉的味道，曾经他们一起躺在床上，他替温以褪下衣服，温以的衣服上满是这样的淡淡香味，温以的衣服上，温以的头发上，甚至白皙的肌肤，全都是这样的香味。
这是温以的气味，美人自带的香，就像花香，每一朵花都有它自己的香味。
乔羽很想念这个味道，这一个多月，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总是止不住地怀念与温以有关的一切。
他还是想和温以做那些事情，他忘不了温以的滋味，忘不了温以给他带来的那种独特的悸动。
他其实很纠结，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友应该挺身而出，应该与他爱的人一起对抗命运。
但是他从小和周雅认识，其实周雅也挺不错的。
他的父母认定了周雅，如果他想继续现在的生活，那就只能选择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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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以和乔羽在蛋糕店唯一一张桌子前坐下。
乔羽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甜点，或者蛋糕什么的。
温以吃不了奶油，也吃不了没有奶油的蛋糕，所以只要了一杯柠檬水，刻意去冰的常温柠檬水。
乔羽要了一块草莓蛋糕，以前他追求温以的时候，每天都来这里坐着，要一块草莓蛋糕，然后一直坐到温以下班回家。
温以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好像已经忘了这些过去，表现得那么无所谓。
乔羽觉得有点尴尬，像是他自作多情了一样。
温以喝了一口柠檬水，酸酸的，味道还不错。
乔羽也用勺子挖了一小块奶油和蛋糕放到嘴里，幼稚地在舌尖抿开，细细地品味其中甜味。
两人谁也不说话，蛋糕店里并不安静，客人来来往往，多是一些学生，说说笑笑地买上一块蛋糕，和同学一起在路上分着吃。
最后还是乔羽先打破了沉默。
他客套了一下，摆出关心的神色问温以：“怎么瘦了？在新家过得不好吗？”
他以为她在富裕的新家会过得比以前好很多，她不用每天那么辛苦地上班，也不用每天为自己那糟糕的家庭烦恼。
温以听到他这么问，放下手里的杯子，轻舒一口气道：“没有不好。”
“只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深深地看他一眼，“你都不知道。”
乔羽心里一疼，愧疚道：“对不起。”
道歉对于温以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并不能改变任何现实。
温以不想和他多说，颇为敷衍地回了个“没关系”。
“反正我们也要分开了。”她首先挑破这层玻璃纸，“你要和别人在一起了，是不是？”
乔羽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羞赧道：“是。”
温以听到肯定的回答，心里苦苦的，但她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笑了笑，很轻很淡的一个笑，然后眼里慢慢浮上水汽，却没有哭，她的眼睛水盈盈的，但是她不愿意哭在乔羽面前。
乔羽被她的反应弄得心里也不好受，他想温以揪着他大闹一场，怎么无理取闹怎么来。
可她为什么这样，她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眶泛着淡淡的红，低头看着桌上那杯柠檬水，不去看他，也不看别的东西。
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可怜地耷拉着耳朵，时不时小小地抽噎一下，又可爱，又惹人怜惜。
“那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温以含了含快要落下来的眼泪，小声道，“你们以后在一起了，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乔羽一噎，没想到她这么果断决绝。
他以为她会哭着求他，求他不要离开她，求他继续和她在一起，毕竟曾经的她那么爱他，那么需要他。
“也许我们还能做朋友。”他脑子一热，竟然说出了这么傻的一句话。
温以听到这句话，冷冷地笑了笑。
她的这个冷笑并不像普通冷笑那样咄咄逼人，她的笑轻轻淡淡的，好像真是因为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一样，气得发笑。
“怎么做朋友啊？乔羽，我们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样的朋友？”
她抬头看着乔羽，泪眼婆娑，但又倔强坚毅。
“你不要说笑话了。”她又放轻语调，“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很累。”
她现在头疼，腰疼，肚子疼，可能因为心情不好，肚子里的宝宝跟着也闹起来了。
她和宝宝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宝宝也不喜欢乔羽，不喜欢这个生理学上的父亲。
乔羽急急忙忙去想还有没有别的事，已经没有了，他只想说这件事，他一直在犹豫该怎么把这事说清楚。
他从来没想过温以会这么坦率地将此事挑明。
他怔了怔，老实道：“没事了。”
然后他又赶紧补了一句：“没事我们也可以说说话呀。”
“很久没说话了。”他说。
温以轻吸一口气，扶着桌角站起来，“没什么好说的。”
她冷静地看着乔羽，“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她说，“但是我已经不想告诉你了。”
比如说她怀孕这件事，她不想告诉乔羽，不想看到对方因此高兴或是惶恐的任何反应。
乔羽懊恼地低下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温以最后看了他一眼，站在他们曾经熟悉的蛋糕店里，她淡漠地看着他，他躲着她的目光，甚至不敢抬头。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未来了。
乔羽会像他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带着愧疚和思念，永远爱她，永远铭记他们的过去。
但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