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号牌悬在空中，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又没一句准话，只一个劲的说任务有变。姬茕被吵的烦了，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伸手给了令牌一个脑瓜蹦，这小玩意这才安静了下来，摇摇摆摆几下，不再吭声。
姬茕不禁蹙眉，陡生疑虑。
“这怎么回事？说一半又不说了，难道是负责传输任务信息的人出了什么问题…”
号牌当然不能回答她，不过雪怀也没说话。少年虽顶着追风道人的皮囊，那股子出尘脱俗的气息仍在，此刻神情冷冷，叫人觉得不可高攀。只是这冷意并非针对姬茕，而是对着已经偃旗息鼓的号牌。
姬茕莫名觉得，师弟似乎非常讨厌这号牌。总觉得有瓜，但现在又不太适合问，惹得她心痒痒，满腔的求知欲无处倾诉，只好去折腾那号牌，捏着它摇来摇去，嘴里嘟嘟囔囔。
“任务有变是怎么变？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号牌亮了又暗，莫名有点像彼世的机器卡顿画面，并未持续很久，只三四息的时间，就吞吞吐吐又蹦出来几句话，然后就躺尸般暗了下去，无论如何都不再回应了。
“请在保证完成主要任务的前提下，营救同门。”
荇城主道上，人流拥挤。不少慕名而来的大商人本是穿金戴银想提现一下自己的风度，吸引几个楚地的美人儿投怀送抱，没想到蚕祝之日，街上这般水泄不通，挤得他们灰头土脸。
本地的商贩都知道这种情况，一早就收了路边摊，阖上店门，或在二楼探出身子去看，或是早在近处占好了位置，等待观礼。
姬茕挽着雪怀的胳膊，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一步三扭，倒惹得不少不太正直的人频频回首去看，又被一旁雪怀的表情瞪回去。不得不说，追风和烟魅也称得上一对风流眷侣，且十分登对。
两人在一家当铺门口站定，瞧了瞧招牌，确认这是那日约定好的“交货”地点。魂幡上刻了能让它变幻大小的符文，倒免了要背着它招摇过市的苦恼，此刻被姬茕捏在手心把玩。
“客官要当什么？”
柜台里是个耄耋老人，须发皆白，瞧着倒慈眉善目，看不出半分邪气，一点也不像魔修。见他们在柜台前站定，捋了捋胡须，慢吞吞地发问。
“不当东西，来赎回我的金令。”
这便是约好的暗号了。姬茕自钱袋中摸出一把碎银，将缩小的魂幡夹在其中，递了过去。
老人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琉璃镜，仔细一瞧，佯装在数碎银，姬茕却见他手一收，魂幡就不见了。心下了然，这是在装凡人，防止被人发现。
“十七两。请稍后，老朽去查一查账目，若对得上，自然会将两位的金令奉还。”
这金令，就是指的探查遗迹的资格。大概也会拿个什么东西做令牌发给他们，姬茕叹了口气——自己身上已经叮叮当当装了一大兜的令牌了，又多一个，真的不敢保证之后会不会不小心拿错。
老人进了里间，大抵是去清点生魂的数量了。过了一会，挂着笑容出来，点了点头，将一块小金坠子置在台上。
“物归原主。”
姬茕拿过，摸到这坠子底下压着一小叠折起的纸张，不动声色地将它收进袖内。雪怀本着追风道人的闷葫芦人设，一言不发地杵在旁边，看着姬茕忙这忙那个，算是难得的给他放了个假。
直到俩人离开铺子，往人群里走了许久后，姬茕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雪怀。
“咱们还去救…吗？”
“听你的。”
雪怀言简意赅，打定主意今天当甩手掌柜。
此时大抵是候选的蚕女们陆续商场了，人群躁动起来，姬茕被挤得受不了，拉着雪怀，两人用了些巧力，在人群里窜来窜去，挤到了最前边儿，四周终于空了些许，姬茕这才看清，眼前的场面。
在荇城的最中央，有一个极其巨大的圆形平台。贴了砖块，却因年久而布满了平台与藤蔓。姬茕他们所在的主道这一区后面是商铺，右侧与左侧是居住区，而正前方，则是一座小山，和高耸的连绵的台阶。
这整座城，都是围绕着这座山建的。
山上应该是桑林与城主府，姬茕收回目光，转而看着平台只上。为了迎接蚕祝，显然这里静心装饰过，高矮不一的雕刻着古老铭文的柱子覆上轻飘飘的五彩丝幕，随风飘荡，轻灵绚烂，却因为与这个肃穆的、死气沉沉的祭祀场景格格不入，而让姬茕感到些许不适。
候选蚕女有十一位，分别立于十一座最高的石柱前。她们都背对着人群，并看不清脸，只是看风吹拂衣裙勾勒出的曼妙身姿，也知道必定都是美人。
候选蚕女们都捧着一个木盒子，里头应该是此次用来参选的蚕母，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圆形平台，大概是一会用来争夺蚕皇用的。城主还没到，候选蚕女们捧着木盒，微微弓着身子，十足虔诚的模样，并不言语。
人们交谈的声音也逐渐淡了下来，直到城主出现——
申屠梁着一身赤色衣裳，只袍角坠着些许五彩丝线。乌发竖起，容貌俊朗，自那云雾环绕的石阶上走下，受万民疯狂的朝拜，倒真有那么几分神仙的意思。
荇城的居民见他到临，尽皆跪伏，场面不可谓不震撼。姬茕寻思着，他这排场比便宜老爹，比幻彩老头的排场都大，这城主当的真的不亏。
大多外乡人都站着，因此姬茕他们揣着手在那站着看热闹，倒也没那么突兀。只是姬茕似乎觉得申屠梁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秒，看回去时，这位城主又是很正常的很雨露均沾地在欣赏他子民们的崇拜。
今日要做的事很多，这位城主为了自己的出场造势已经浪费了很多的时间了，于是他也没磨磨唧唧说什么演讲词，而是往他的石椅上一座，挥一挥手，这就是示意候选蚕女们可以开始了。
蚕女们纷纷上前，将木盒中的蚕母置入平台。且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了平台中央。台下的人并看不清盘子里的样子，姬茕怕被发现，也不敢往盘子里妄动灵念。
不过显然大家也并不在意这几只蚕的事情——台上的候选蚕女一个个倒下，也不知是无法承受还是传统艺能，总之就很明显，蚕死一只，蚕女倒一个。
自然有人将昏倒的蚕女带下场去，普通人只觉得是那些候选蚕女们羞于自己离场的风俗。姬茕和雪怀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了判断。
这些蚕女们是真的死了。
之前猜测的果然没错，这荇城蚕女，应当就是万毒门养虫人那一支的传承者。只是仍不知道这少城主在这件事里占什么身份，是否是修仙者，若是的话，又修为几何。
反正姬茕觉得，一般来说，按照设定，这就不是什么好人。
台上的蚕女很快只剩下两人。这两人相对而立，叫人们终于能窥见她们的侧脸。只是佳人罩着面纱，让很多人扼腕叹息。她们二人似乎早就属实，看彼此的眼神属实算不得和善，缠斗了大半柱香时间，终是左边那位眉眼间英气更足的落了下乘，吐出一口鲜血。
她并未像别的候选蚕女一样立刻昏倒，似乎不服气，仍想再战，却被城主示意的人强行带了下去。右边那位扬了扬眉，自台中捞出蚕母，捧在手心，高高举起。
于是刚站起来没多久的荇城居民便又跪伏，高喊着什么蚕女蚕皇万岁永昌的祝词。
姬茕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正想抠抠手指，冷不防雪怀凑近，贴着她的耳朵低语。
“他们没有斗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