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内，电脑上打字的声音混杂着翻书或咳嗽的声音，不绝于耳。
玻璃窗上布满蜿蜒水痕，隔绝了外面的雨天寒气。图书馆暖气充足，桌上的小台灯明亮，偶有几人手撑着脸昏昏欲睡，满脸疲倦。
余暖合上手中厚重的书，取下低度数的眼镜，垂头用手揉捏着眉毛内侧的攒竹穴。闭眼时，眼睛酸涩肿胀，让她叹气：哲学真不是人学的！字都认识，但组成一句话后，怎么就看不懂呢？
一个白色身影极快地经过余暖身旁的过道，带起一阵轻风，遗留下浓重的香水味。初闻清冷如雪松，在暖风中飘散，却还剩点点花香。
和迟愈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余暖睁开眼，好奇的视线追寻那道倩影：腰细腿长，应该是个美女。
简要评价后，余暖还想验证，戴上眼镜又去看。期盼她在转出图书馆门口时，能透过玻璃窗看一下那人的侧脸。
她就是这么无聊。
刚刚看太久书，脑子都晕乎了。找到点乐子，纯当放松。
那人已经走到拐角处，青色雨伞探出，下一秒，便可看清那人的脸。
余暖探身往外看，屏息以待。
“咚咚咚”沉闷的敲击声，拉回了余暖的视线。
余暖看向对面端坐的迟愈，她正单手以指轻扣桌子，面带疑惑，似乎在问“看什么？”
她没回答，而是站起来伸长脖子去看：连人影都没了。
嗨呀！没看到，那怎么验证呢？
迟愈往后看，半晌，转头看坐在位置上满脸郁闷的余暖。眼皮下敛又撩起，心中又是个坏主意，扯出一张干净的草稿纸，写下几个字，将纸推给余暖。
余暖拖过来，先注意到的是那飘逸灵动的字体，笔锋凌冽，霸气十足。
有几分眼熟。
倒是一手好字，比自己那手笔画圆滚软绵无力的字好看许多，余暖嫉妒地想。
余暖最近在练字，选了许多字体，但练几天就放弃了。因此并没有多想，只是思忖：待会儿让迟愈给她推荐几本字帖。
仔细看内容后，脸色有些涨红：这个臭妹妹！还没完没了了！
纯白的纸上仅有几个黑字，格外显眼：又好奇了？
余暖脑门青筋直跳，深吸一口气，握着圆珠笔，重重写下：没有！
力透纸背！
感叹号都快将质量很好的草稿纸划破。
余暖现在的敏感词就是“好奇”，一听就恼，羞愤交加。
那天晚上趁着点醉意冲迟愈耍了流氓。
可假流氓遇上真流氓，注定吃亏。
被人好生戏耍了一顿，把柄还递到别人手上，有事没事以此打趣她。
以前余暖碰上好看的女生还理直气壮地多看几眼，坦然欣赏。可现在，只要迟愈在，她恨不得不遇见！
就算是她无意瞥了一眼，转头就能见迟愈似笑非笑地看她：“余暖小同学，好奇心可真重啊~~”抑或是“真伤心，前天你还只对我好奇呢。”
语气暧昧，似乎那天她真做了什么，戏谑之意甚浓。
尴尬，羞涩，恨不得失忆的余暖面红耳赤：……
可这都过了多少天了！
还能不能放过了？
余暖杏眼中闪烁着羞愤的光，嘴唇微撅，明显的不满。
迟愈右手握拳掩嘴，颔首，睫毛掩住了漆黑眼珠中细碎的笑意。
光风霁月，如清冷皓月生出寒雾，少了几分距离感。
余暖咬牙：以前自己怎么就觉得她沉默寡言但温和可爱的？明明坏得很，天天就会调戏她！
图书馆一角，灯光温润，两个女孩相对而坐。一个趴在桌上只露出含着嗔怪的眼睛，耳尖通红。另一个放松地靠在桌旁，细长的眼尾上翘，薄唇扬起好看的弧线，笑容放肆，带着点坏。
两人视线缠绕，半分都给不了旁人。
静默中，空气流畅着温情，那点暧昧只被有心人捕捉到。
紊乱的心跳被人用手偷偷捂住，怕扰了无心人的清净。
玩闹后，收敛心绪，两人各自重新投入知识的海洋。心情舒畅，学习效率更高，即使枯燥乏味如哲学，余暖都能耐心细细平度。
光阴在无声中飞速消逝。
天空像一块汲满淡色墨水的布绢，乌云剧烈翻滚，便是一场瓢泼大雨。色泽减退，变得灰白，便云收雨歇，明亮再降人间。
图书馆前那棵桂花树不再颤栗，带着劫后余生，于一束淡黄色的阳光中，复又生机勃勃。
余暖感受到照在自己指尖的光晕，惊讶地看向窗外：连续几天的大雨竟然停了，还罕见的出了太阳！
刚想和迟愈分享今天的喜悦，但又想到之前她的戏弄，余暖收回视线：哼！
迟愈挑眉：真生气了？
“吃饭吗？”一张纸推到自己手边，余暖睨了一眼。
余暖没说话，只是收拾着自己的书包，用行动证明自己饿了。
迟愈见状，将自己面前凌乱的草稿纸随意整理，抽出被余暖扔回来的那张比较干净的，看着上面余暖圆润可爱的字迹，笑了一下，而后将其夹在自己的书里。
未等迟愈起身，余暖格外洒脱地走远。
迟愈看她罕见地不愿等她。
她头也不回，背影瘦弱却满是决绝，一如曾经所见……都快被遗忘的记忆涌上，迟愈下颚线紧绷，握着那叠废弃草稿纸的手青筋直冒。
迟愈是个内敛的人，情绪少有外露。其他人都说她坚毅强大，无论何时都能不动如山。实则不然，她也会怕，也会忐忑，也会伤心，但这些情绪都是无声的。
多数人不关心，只看表象；少数关心的人又被表象蒙骗。
她是深海中52赫兹的鲸。
孤独无依，无处倾诉。
就在她心慌意乱、胡思乱想之际，门口又窜出一个人，拧着眉向她招手示意，似乎不满她磨蹭。
迟愈僵硬的身躯复又放松，眉眼生辉，被希望笼罩。将手里的废纸扔进垃圾桶，疾步向那人走去。
现在不一样了。
她已经找到想靠近的人，等待同频率的回应。
当然不是空等。
而是教那人交流的方法。
她正在努力尝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