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夙夜的口述中，她知道母亲——陈淑娴怀她的时候就不幸变成了疯子，成天待在农村的家里，一会儿沉默不语，一会儿疯疯癫癫地傻笑、乱跑、乱吃东西，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很难对外界的变化产生任何反应。
母亲只听得懂父亲的话，会和父亲一起照顾陈曦，一起做农活养活一家三口。
然而，父亲没办法随时守着她。这么多年折腾下来，她腿摔瘸了，脸被自己抓伤了。胃病、肾病，各种问题都找上了她，最近一年集中爆发，父亲不得不将她送到a市市区，前期父亲负责照顾，她负责出钱。
可后来，也许是多年照顾母亲累了，也许是认为病治不好了，父亲不再来医院，只剩陈曦苦苦支撑。哪怕这个母亲从来听不懂她的话，像看不见她一样兀自呆滞、傻笑。
“你是个好女儿。你同事都说你很拼，同时打几份工，还要经常过来看望看护。那种活动强度，是个人都吃不消，当时你的同事每天都担心你会累到猝死。”萧夙夜尽量帮陈曦回忆过去，“你现在看不到，可以摸摸她的脸，试试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
说着，他走到陈曦身旁，准备牵着她的衣袖，拉到陈曦母亲的床头。
就在这时，优雅的钢琴曲从他口袋中响起。
“稍等，我接个电话。是研究室的电话。”
陈曦点点头：“嗯，我也找个椅子坐下。”
身后一直跟着两人的一名军人在病床旁放了一个小凳子，扶着陈曦坐了下去。
另一名军人则跟着萧夙夜一起走去病房，带上房门。
嗯……病房的隔音不错。陈曦听不清门外的通话，却能听出那高兴的语气。
有好事了吗？为什么要避开呢？
不过……似乎也没必要介意。我也有好事没告诉他。
陈曦闭上眼睛，双手枕头趴在病床边缘，细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在一刀捅进谭浩胸口后，她就感觉眼前一黑，陷入一片全然的黑暗。
一阵虚幻缥缈的声音传来，仍是自体内发出，仍是那机械般毫无感情的声音。
“二级世界吸收人命2条，本世界终结，不再扩散。”
二级世界？进入梦境的时候就听到过相关说法。
那时好像在说：“一级世界已吸收，二级世界构建中。”接着就是“二级世界已完成”的提示。
二级世界先构建，很快完成后，又在所有人离开梦境后终结。吸收……一级世界和人命都用了“吸收”这个词。
如果谭浩的梦境就是二级世界，那吸收的两条人命就是关栩宸和李琴的，其他人都是npc，不算人命。
可是一级世界又是什么？被谁吸收了？
“什么是一级世界？”陈曦干脆直接问。
然而那声音依旧不回复，继续自言自语：“正在修复视觉。”
嗯？之前不是说修复失败吗？
陈曦还想继续问，却突然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还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了！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紧急凑过来，放她出营养仓的萧夙夜。陈曦眨巴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敢确信自己真的恢复了视力，连规矩地退到两米外的萧夙夜的皮肤细节和毛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发现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后，陈曦顺势隐瞒了这点，继续装成原先的瞎子。为了避开后续的身体检查，她才特意申请出研究所。
从进入梦境后交流的情报来看，其他人都没听到那怪异的声音，她是个例。一旦说明，她就不得不解释这些，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稍微缓一缓也好。
现在最麻烦的是床上的女人。
看到母亲的真容后，她莫名心绪不宁，好像很担心、很关心这位她此时十分陌生的女人。
然而任凭她如何回忆，都想不起两人相处的细节。
但这种异样的情绪足以佐证萧夙夜的说法——自己很爱母亲，即使失忆了也会因为看到她而心情异常。
于情于理，陈曦都应该照顾好这位母亲。
可看这人总是昏睡，十分虚弱的模样，陈曦都怀疑她能不能活到下个月。
按照我现在的情绪，她要是死了，我岂不是会心痛死？
陈曦很抗拒这些生理上莫名产生的情绪。
正思索着，萧夙夜走回了病房，告知了她一个好消息：“研究室那边说，谭浩和唐玲玲体检的结果非常好，比他们之前检测的情况还要好得多……”
每个昏睡症病患进入营养仓前都会做一个完备的体检，记录他们的身体情况。三人醒来后，还会再做一次来对比。陈曦以测了太多次没必要，以及想赶紧照顾母亲为由逃脱。
谭浩检测出他之前的肝脏病变居然在醒来后彻底治愈。
唐玲玲更夸张，她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大幅加强，声称自己力气都比原先大了一倍。原先500度的隐形眼镜也摘下了——经检测，她的眼睛已经恢复到童年时期的完全不近视状态，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
“这应该是逃脱梦境带给他们的好处。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萧夙夜强压兴奋，期待地看着陈曦，“记忆有没有稍微恢复一点儿？”
未知的东西还太多，陈曦的记忆无疑是关键。
陈曦迟疑了一秒，想着别人都有变化，自己也没必要隐瞒了——至少对这个全心保护她的人没必要。
她用手招呼萧夙夜，低声告知：“我视力恢复了。但你暂时不要声张。”
“为什么？”萧夙夜很有眼色地压低的声音。
“我的危机有查出源头吗？”
萧夙夜想起了那次刺杀：“我明白了……”
两人不再讨论。萧夙夜躺到病房里的另一张空床上休息。
不多时，下午的阳光愈发刺眼。
陈曦被晒醒，揉揉惺忪的睡眼。
萧夙夜闻声醒来，向陈曦打了个招呼，接着姿势一下子从慵懒变成正襟危坐。
“陈阿姨，您醒了？”
陈曦回头，发现之前睡的毫无生机的母亲此刻软趴趴地坐着，迷茫地看着四周，没有任何反应。
陈曦站起身，伸手在母亲面前晃晃，发现她真像瞎了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瞳孔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了。
“妈？”她不得不呼唤这个陌生的称呼。
仍无反应。陈曦难以想象过去自己是如何照顾这个木头般的母亲的，只能试探性地伸手抚摸母亲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