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孟清安扇过巴掌的脸火辣辣的疼,虞心幼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的街景,眼中有泪,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
宿安今天依旧繁华热闹。
她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明明是故土,此刻她却共情在这里漂泊的外乡人。
出租车司机已经漫无目的开出好几公里,他看后座的女乘客还是没有叫停或者说出目的地的意思,再次试着问:“女士,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虞心幼眨眨眼睛,将眼泪逼出来,她低头翻包里的卫生纸,闷声应道:“去城郊。”
显然,这个范围太广了,司机面色为难正要追问,后座的人接着补充:“去……城郊的长青寺公墓。”
司机听到目的地,愣了几秒,才说:“好。”
之后的一路,司机再没跟她搭过话,许是看她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将车载电台的音量调高了一些,足以掩盖她在后座的细微动静。
虞心幼对这份有分寸的温柔心怀感激,同时庆幸没遇到话痨款司机,对她八卦个没完,否则以她现在的状态,不等到目的地就想跳车逃走。
出租车渐渐驶离市区,开往僻静少人的郊外。
电台开始重播午间新闻的时候,出租车停在了长青寺公墓的入口外。
今天不年不节,又逢一天中日头最毒的时刻,没有谁会挑这个节点来扫墓,原本冷清的场所,显得更加人迹罕至。
虞心幼付了车费,下车,从入口进入公墓。
这不是宿安最气派的公墓,相反,因为历史悠久,城市发展这些年,这一片早就成了偏远郊区,稍有家底的家庭都不会把去世的家人安置在此。
公墓生意不景气,周围基础设施自然跟不上,以至于这么久了,上山还只能步行,道路两侧的野草窜得比人还高。
这里原是外公外婆的老家所在地,很多年前他们在这里出生,临老了,他们执意让儿女将自己埋葬于此,求的无非也就是一个落叶归根罢了。
烈日当头,虞心幼走到山顶的时候,感觉自己跟鱼干没什么区别。
“小虞?是小虞吗?”
虞心幼正在一颗树荫下歇凉,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抬眼看去,是熟悉的面孔,她马上回了声招呼:“是我,赵大爷,您眼神儿真好。”
赵大爷是公墓的工作人员,前两年老伴儿走了,他揽了守墓的工作,自己搬到山上住,说是又能工作又能陪着老伴儿,两全其美。
虞心幼每个月都要来一次,赵大爷早就眼熟她了,但工作日来还是头一回,不怪赵大爷一开始不太确定是她。
赵大爷挥着草帽让她去小卖部那边歇凉,虞心幼抬步走过去。
离得近了,赵大爷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惊呼一声,拉她在小马扎坐下,关心道:“你这脸怎么弄的啊?这红的,你等着,我拿瓶冰水给你敷敷。”
小卖部的老板有事外出,赵大爷帮忙看店,这里没别的人。
赵大爷打开冰柜拿了瓶矿泉水,从兜里摸出两块钱放到前台的抽屉,然后走回虞心幼身边,把水递给她。
虞心幼道了声谢,接过,将冒着冷气的瓶身贴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被消减,她舒服不少。
“没事,跟家里吵了几句嘴。”她笑着说的,轻描淡写的口吻。
赵大爷捏着草帽顶,上上下下扇着,帽檐带起的风吹到身上,轻轻柔柔。
“受委屈了吧,所以来看你外婆。”赵大爷叹了口气,唠家常的语气,“难怪这次没见你带画,你从没空手来过。”
虞心幼每个月来看外婆,都会捎上一份这个月的速写,如果当月有商稿,她也会复印一份一同带过来。
速写来源于她自己的生活,或是所见所闻,或是所听所感,快乐的或者无法分享给别人的心事,她都会画下来,在来公墓这一天,给外婆看看,聊聊天,最后把这些速写烧给她。
外婆一直是无论任何时候都支持她画画的人,就连弥留之际都还握着她的手说,以后去看她,不要给她烧纸钱,烧画就好,她想看她画的画。
虞心幼何尝不明白,外婆这是在为她保留念想。
哪怕不被支持,哪怕再也没人看她的画,也不要停止画画,只要自己还想拿起笔。
赵大爷稀疏平常的两句话,让虞心幼心里酸得要命,眼眶肉眼可见地又红了一个度。
“去看看吧,来都来了。”赵大爷起身给她拿了把遮阳伞,“挡一挡,日头毒,别中暑了。”
虞心幼看着这把遮阳伞,抬眼朝外婆墓碑的方向望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遮阳伞还给了赵大爷。
“算了,我还是改天再来。”虞心幼说。
赵大爷不解:“为什么?这都没几步路了,你老大远过来的。”
“我是情绪上头,一时冲动就跑过来的,现下终于冷静了。”
这么会儿功夫,冰镇的矿泉水瓶都被她的手心烘热了,虞心幼换了一只手拿水,原本那只手积攒的水珠顺着指节往下掉。
没有矿泉水的遮挡,虞心幼左脸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她起身站起来,笑道:“我怕她看我这样会担心,已经阴阳相隔了,舍不得让她在那边干着急。”
赵大爷忽的语塞,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你这孩子。”
虞心幼跟赵大爷说了再见,怎么上山的,又怎么下山。
她在半山腰的时候就在打车app约车,等她都快走到来时的入口了,app上面依旧没有司机接单。
这里位置偏僻,又不是扫墓的时间点,没生意,司机自然不往这边跑。
虞心幼只能往公交站台走,回市区的班车隔一小时来一次,上一辆刚走几分钟。
这条街的店铺大多是售卖殡葬用品的,剩下的少部分是早点铺和面馆,这个点早就关门不营业了。
虞心幼一眼望到头,一个能歇脚有空调的店都没看见,app怎么刷新也没司机接单,无奈,她只能去站台的椅子上坐着等。
虽是阴凉处,但闷热无风,一分一秒都感觉特别漫长。
裴灿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虞心幼看见来电显示时愣了愣,不明白裴灿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稍稍一想,她便了然。
她今天忘记把午餐图发朋友圈了。
自从上次因为这件事闹了别扭,工作日只要她没空给裴灿做午餐,需要他自己点外卖吃,裴灿都会把外卖照片发给她,而她也会往朋友圈发一张自己的午餐图,裴灿看过会给她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