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漫娘闻言一愣，这才重新细细打量眼前这位瑞王妃。
在此之前，她也曾想过这位瑞王妃是不是心有城府，可前两次的相处实在太过愉悦，无论何时与她在一起都如沐春风，让漫娘有一种，自己若是误会眼前这人，便是自己罪过的错觉。
可如今再见到瑞王妃脸上如常的神情，漫娘对自己的猜测便有了怀疑。
莫非这位瑞王妃一直就在等她们自己出现吗？
与漫娘的心思不同，华檀倒是对这位秦漫娘格外欣赏，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笑盈盈地提醒道：“夫人心思单纯，可记得藏好。”
她这一说，秦漫娘不由面颊绯红。
方才那点小心思，恐怕都被瑞王妃看出来了。
不，不只是方才。
她羞赧抬头，正要开口，却见华檀摇头：“我见天色不早，再不出去，她们该等着急了。”
华檀态度温和，全然没有王妃的架子。
从前漫娘觉得这是好事，可眼下想到那些人来这儿的目的，着急道：“王妃身份尊贵，便是让她们等着又如何？更何况妾身与王妃有约，故而前来赴约，她们这些临时递上拜帖的，王妃不见她们也无妨。”
明知主家有约还要下拜帖，简直难看至极，也就只有那些汲汲营营之人，才不愿放过这些机会。
漫娘心直口快，即便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僭越之嫌，说出口的话也不再收回。
这倒是令华檀对她越发欣赏。
“来都来了，今日一并见了，日后也省得她们来烦我。”她拍了拍漫娘的手，带人直奔王府前院花厅。
黔州的瑞王府邸是用前朝蜀王府旧址翻修而来的，那位蜀王骄奢淫逸，极尽敛财之事，故而蜀王府占地近百亩，修筑的极为壮观。
若真论起来，黔州后来翻修的规模与前人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这也有黔州财政亏空的原因。
在这样大的瑞王府里行走，光靠两条腿自然是不行的，竹翡早已安排好了软轿，将华檀和秦漫娘送去花厅。
前任蜀王极爱梅花，花厅外边栽植着各色梅树，又以琉璃铸窗，花厅东面更是以一块极大的无色琉璃为遮挡，令厅内之人足不出户便能观察到那一院梅树。
华檀和漫娘抵达时，便透过那扇无色琉璃窗瞧见了里头正在闲聊的夫人们。
下了轿子，竹翡正要通传，被华檀挡下，她和秦漫娘悠哉悠哉地穿过梅花树，步伐轻巧地走到花厅。
花厅外有长廊，长廊两边用纱帐挡住凛冬寒风，虽无甚效果，却极尽梦幻。
二人走在长廊里，便听到屋里头的笑声，伴随着夫人们的交谈。
一个声音尖锐的夫人似乎极受追捧，趾高气扬的哼笑道：“咱们知府夫人想必是将王妃绊住了，故意让咱们见不到人呢。她倒是想把这块肥肉吞下肚，也不看看王妃能不能瞧上她。”
这话说完便立刻有人附和，“不过一绣娘出身的夫人，她能与王妃谈什么诗词歌赋？总不至于现场给王妃表演一个刺绣吧，王府可不缺绣娘。”
便是秦漫娘脾气再好，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妃，却见她脸上笑意不变，令人摸不清她现在是喜是怒。
思绪转了一圈，秦漫娘又觉得这位王妃实在是高人，明明年纪比她小了那么多，面对这些长舌妇，竟比自己还沉得住气。
——固然这些人是在贬低自己，但又何尝没有贬低王妃之意？毕竟这样卑贱的自己却是王妃的客人。
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平日里也鲜少组织夫人聚会，生怕给大人带来麻烦，若非这次冯楚安亲自上门，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游说她，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到王妃面前来说话。
那一层遮羞布被撕开后，漫娘的头垂得更低，生怕王妃因此迁怒大人。
华檀却好像无所知觉一般，在外头听她们聊秦漫娘的出身，又聊起熊兴德这些年毫无升迁之望，接着便聊起李彤的光明前途，甚至隐隐聊到瑞王来蜀地的目的。
自然最后一些敏感的话题，他们没有用官话雅言，而是换成了蜀地方言。
蜀地方言不同于京城，带着些俏皮泼辣，即便那些人说的是极尽刻薄之话，听上去竟也有几分可爱。
听到这儿，华檀才仿佛回神似地扬了下唇角，她看了一眼竹翡，后者上前打起帘子，可华檀却转身就走。
竹青也学聪明了，瞧见王妃离开，秦漫娘却留在原地，上前笑道：“秦漫娘是我们王妃的贵客，夫人这边请。”
竹翡打帘子将外头的寒意引了进来，寒风吹彻，将竹青的声音也送到各位夫人耳中，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官家夫人这会儿顿时脸色煞白。
花厅虽好，但除了那扇极大的无色琉璃窗，其他处都有厚重的帘子挡着，她们才知道外头竟一直有人！
可他们只听到竹青叫秦漫娘，没有听到她向瑞王妃行礼，便自欺欺人只有秦漫娘听到。
就在里头的人面面相觑之时，不知是谁指了指无色琉璃窗，神情讷讷，“那位是瑞王妃吗？”
众人的目光追随而去，只瞧见一身朱红的华檀走入软轿，而秦漫娘就跟在她的身后。
这下诸位夫人再也没法子欺骗自己，呆愣之间，有人看见竹翡仍旧候在此处，慌忙问道：“敢问姑娘，王妃何时来的？”
竹翡面无表情，“在诸位夫人说起秦漫娘绊住王妃时便到了。”
她素来是面无表情的，可这反应落在诸位夫人眼中便是王妃震怒了。
竹翡也不管她们的心思，继续招呼她们坐下喝茶，可这些不速之客哪里还敢继续留下来？纷纷掩面告辞，心里思索着要怎么才能求得王妃原谅。
送走那些官夫人，竹翡这才回内院复命。
竹青在外间打起帘子，见她进来忍不住压低声音道：“王妃连内院都没让她们进，显然是准备见上一面就撵人的，她们倒是把自己当个人物，在背后议论起来了！”
竹翡闻言只是笑道：“莫胡说，王妃可不是这般厚此薄彼的人。”
谁让那些夫人没抓住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