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檀看清楚纸条上的字，望向莫度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期待。
原本莫度就是为了守护半山观的线索才在章水县一呆就是数年，这件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傅琛亦是如此想。
他把王大娘画的那张地图交给莫度，又提醒道：“我和檀儿去那里看过，烧得只剩下废墟，若是找不到线索也不必久留。”
这是担心莫度找不到线索会钻牛角尖，故而有此开解。
莫度颔首应下，心中却打定主意，定要细细勘察，绝不能让王爷失望。
拿了那张地图，莫度躲过巷口的暗卫，从屋檐之间悄悄回到铜锣巷。
夜幕之下，昏黄的烛光在房中亮起。
莫度站在屋檐上，看着那盏暖黄烛火，心中竟存了一丝家的温暖。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将那一丝温暖洇灭在心底。
这样的温暖到底是假的，老爷不是老爷，夫人不是夫人，丫鬟不是丫鬟。
他没有家，自然也无人等他回家。
熟门熟路的推开房门，莫度正要脱掉外袍，突然听到里头传来翻身的动静，他立刻系起衣袍，警惕地掀起帘子走进去。
却见床上正睡着一个纤瘦的身影，和衣而卧，斜靠在引枕上，似乎是等太久撑不住才睡下。
站在离床半步之遥的地方，莫度没敢再上前。
他悄悄拎起被衾的一角，想盖在竹青身上，却在放下的时候将她惊醒。
既然人已经醒了，莫度只好放下手上的东西，斟酌问道：“你……你怎么睡在这儿？”
“晚上官府的师爷来找你，你不在，我只好在这儿装睡骗他。我跟他说你去寺庙还愿去了，明儿可别说漏嘴。”
竹青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绣花棉鞋踉跄着往回走。
那模样，分明就是还没睡醒。
莫度伸手拉住她的衣领，指尖一勾，把人拎了回来，塞回床上，“外头冷，你就在这儿睡吧，我去厢房将就一晚。”
夜已经深了，可怜竹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又本就心大，便没多想，真就在这儿睡下了。
看她对自己毫不设防的样子，莫度抿了抿唇，僵着脸退出房里，迎着寒风去厢房，似又想起什么，调转脚步，一头栽进正房侧面的角楼，随便找了床棉被将就着睡下了。
次日一早，春灵敲门进来，一眼就瞧见角楼的门半掩着，推开瞧见和衣而睡的莫度，微眯眼眸，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正房里，竹青刚刚睡醒，睁开眼瞧见春灵若有所思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出声呀！”
“这不是见你睡得香嘛。”春灵扯了扯唇角，给她拿来衣裳，看了眼外头，道，“你怎么睡正房了？昨儿莫先生回来，你不知道？”
主院里头有一间正房并两间厢房，平日里都是莫度睡正房，竹青睡东厢房，春灵和竹翡睡西厢房，若有人来，竹青才去正房装装样子，春灵和竹翡分住东西厢房。
昨儿晚上莫度回得太迟，春灵和竹翡等不及，干脆就各自在厢房歇下了。
春灵猜测，莫度就是知道她们在里头，才去了角楼的。
虽说莫度此番是配合她们演戏，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春灵心中隐隐以他为主，凡是都在他默许之下才进行，他也算是半个主子。
这半个主子把自己的屋子让给竹青，这让春灵心头不免多想。
她倒不是嫌弃莫度配不上竹青，实在是……实在是年龄差太大了。
竹青不过二八芳华，可莫先生年近而立，比王爷都大不少，若他存了那种心思，以竹青这丫头的脑子根本逃不掉。
就如现在，春灵心头一片担忧，这丫头却还懵懵懂懂地揉揉眼睛，一派自然道：“大约是莫先生昨天夜里回来迟了，不想打扰我们吧。”
春灵还要再说些什么，门外，莫度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些许才睡醒的沙哑和低沉。
“收拾一下，我要去趟半山观。”
听到那个名字，春灵和竹青对视一眼，利索地收拾起来，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车马，朝着金华山出发。
一行人的马车并没能直接出城门，在路上还遇到了官府和不少富商人家派来打听的管事。
昨晚莫度确实没休息好，眼下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乌青，更让人相信他昨晚是去寺庙还愿了。
又听说今日莫夫人也醒过来，众人纷纷祝贺，便不打扰他们出城，各家派来打听的人也都纷纷回去禀报主家。
扬州府衙里，冯奕怀在书房中听到师爷打听来的消息，冷笑一声，扔掉手中的笔。
“既然他都出城了，干脆派人把他在城外解决了，别省得回到城内再来惹本官晦气。”
他不像郑灵玉那样有耐心，对于那些不听话的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师爷倒是颇有耐性，上前捡起他的毛笔放在笔架上，安慰道：“大人莫要操之过急，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不管他们是在城外出事还是在城内出事，老百姓的唾沫星子都得喷到大人身上来。”
冯奕怀对这个师爷颇为倚仗，听到他这样劝诫，心头的怒火也慢慢压抑下来，冷声问道：“那依你看，此事要怎么解决？”
师爷上前，笑容诡异，“大人可是忘记林钦差的案子了？”
不用他说，冯奕怀也有这想法，可是……
他蹙了蹙眉，歪头睨了那师爷一眼，“韩岩也在背后调查这事，若用这招对付莫度，那韩家怎么办？”
师爷似乎胸有成竹，捋着胡子笑道：“都说为富不仁，难道他们就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比自己还有钱的人活在扬州城吗？大人秉公办案，明察秋毫，定能替亡魂沉冤昭雪！”
他这一番恭维也定下了那些人的结局，又深得冯奕怀的心思。
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边厢还在讨论莫度的结局，而那边莫度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金华山下。
他留着府上的下人守在山下看马车，自己则带着竹青和春灵、竹翡一起上山。
密林深处，灰烬旁，早已等候多时的傅琛和华檀闻声望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