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是怎么回事，摊子被掀了竟无人去管吗？”华檀忍不住问道。
小二嘿嘿挠头，“穷乡僻壤，谁管这事儿？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嘛。”
他话音刚落，摊子旁走出来一身穿灰袍的书生。
书生灰袍单薄，袍子随着广平湖吹来的风摇曳，薄薄一层，几乎挡不住寒风。
那书生不知说了什么，蓝衣书生热泪盈眶，倒是掀摊子的大汉咄咄逼人，不肯让步。
华檀正在犹豫要不要让竹青上去帮忙，转身时手背却被傅琛点了点，她顿了一下，望向那边的灰袍书生。
就见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大汉忽然面色通红，握紧拳头就要打人，但下一刻就被灰袍书生的唇枪舌剑逼得不敢上前，最后落荒而逃，临走前还被灰袍书生扣下了身上的银子。
大汉走后，人群中一片叫好，方才还安静的街市瞬间又热闹起来。
他们离得远，虽然听不清那书生说了什么，倒也能看得出他意气风发。
“夫人，刚刚可真精彩，您没去真是可惜了！那书生真是口若悬河，字字珠玑，就差让那闹事者以命相抵了！”
竹青不知何时从人群中挤出来，两眼精亮，满是崇拜。
见她这样的神色，华檀越发好奇，笑道：“你从前不是只佩服习武之人吗？今儿怎么还为一书生说上话了？”
被自家夫人说笑，竹青红了脸，但还是坚持道：“谁让那书生风采非凡！从前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我现在瞧着，他能以笔为刀，以文为刃，简直比我这个会武功的还厉害呢！”
“姑娘真是好眼力！那位可是咱们章水县的这个！”小二伸出大拇指，点了点那边的灰袍书生，“那书生名叫闻林，是咱们章水县最年轻的举人，要不是家中老母重病在床，就他那样深的学问，怎么也得做到一品官呢！”
小二哪里知道一品大员是什么样子，不过是随口一说。
章水县虽然不算穷，但也算不上富裕，读书识字的人并不多，因此小二固然夸得天花乱坠，但华檀和傅琛都没相信。
举人常见，就算是再年轻的举人，也不过称一句天资聪颖。
但那闻林被家中拖累，先是父亲亡故，接着母亲病重，因为守孝耽误科举，就为了照顾病母不得读书，再好的天资也会被磨灭。
虽然不曾将此人放在心上，但傅琛还是起了爱才之心，示意华檀让人看顾一番。
华檀也有此意，特意让竹青跑了一趟，也好满足她对这位举人公子的仰慕。
若闻林日后能做官，少不得记上恩情，就是不能，他们也是做了件好事。
将此事交代给竹青后，华檀便没再放心上。
傅琛在四周寻找虎符的下落，她却是在考虑能在漳水县做些什么。
章水县不像汴州洛州那样交通发达，至多是自给自足，小本生意多如牛毛，但想做大宗生意便不成了。
这种地方想开绣庄没可能，不过，华檀实在爱吃这边的蟹，鲜嫩肥美，蘸上姜醋汁送入口中，没了腥味的蟹肉软嫩鲜甜，令人欲罢不能。
占着这么好的天时地利，若是不开个酒楼食肆，着实对不起她这张嘴。
开铺子的事情叫春灵知道后，小丫头不禁皱眉：“若是夫人喜欢吃，不妨招一个会做饭的厨子随行，但若是在此地开店，怕是不大划算。”
“在这儿开店并不为挣钱，只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罢了。”华檀靠在窗边看着管平湖笑道，“你瞧瞧，单这管平湖便有三四家酒楼，若是咱们再开酒楼，那就有些食人牙慧了。”
“不开酒楼，夫人想开什么店铺？”春灵的眉头拧得更紧。
华檀的视线略晃了晃，最终定下，“开个小食肆。”
即便是开食肆，要做的事也很多，选铺面，重新装潢，还要招工，采购食材，一样一样都不能少。
华檀就借着这个由头，和竹青一起将章水县混了个熟。
春灵这才明白，夫人哪是要开铺子，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便不再反对。
跟这边的人混熟之后，华檀还打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
“这儿的人都说泗州曾是龙息之地，正因如此，从前无人居住，直到后来水淹泗州城，大水退去之后，天降甘霖，泽被万物，才有了今日的章水县。”
华檀一边看着客栈后院里那棵柿子树，一边对傅琛讲自己听到的传闻。
竹青在一边伺候，嘟哝道：“不愧是穷乡僻壤，连这样的传言都能编出来，也不怕被京城的人听到。”
这几天晃悠下来，竹青也算半个章水人了——和章水县的人一样，将穷乡僻壤四个字挂在嘴边。
就连华檀也忍不住笑，“那些百姓的确淳朴，什么话都敢说。”
“泗州水草丰茂，百姓安居，算是大吉之所，为了给过去添点底蕴，无可厚非，”傅琛道。
等竹青送上茶水离去后，华檀才收起笑容，“只是查了这么多都与咱们想要的线索无关。”
她叹了口气，自己转移话题，“夫君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倒是有个意外发现。”傅琛点头，“你可还记得那个名叫闻林的书生？”
“生父亡故，家有病母的那个？”华檀歪头想了许久才想起来。
傅琛颔首，“正是他。我无意中瞧见此人的文章，笔法凌厉，锋芒毕露，亦能针砭时弊，直入本质，是难得之人。”
他从未对旁人有这般高的评价，就连他自己的文章也常被他嫌弃言之无物，竟然会夸赞一个小举人。
不过，华檀相信傅琛的眼光，既然他说好，那此人定是龙凤之才。
但即便如此，傅琛也没有急着将他揽于麾下，显然是还有事情未曾解决。
华檀拎着茶壶倒了杯茶推过去，问道：“可要让竹青再去探探？”
过了良久，傅琛才道：“我想亲自去看看。”
“可是这位闻公子有什么不对？”华檀觉得他的反应甚是奇怪。
傅琛浓眉渐紧，“闻重枝大才，但闻家却会拖累他，若他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即便大才，不要也罢。”
听到他口中的名字，华檀手里的茶盏险些摔落，“……你说谁？”
“闻重枝就是闻林，重枝是他的字。”
华檀震惊万分，内心掀起一阵狂澜。
闻重枝……上一世的太子洗马，后来官至丞相的闻重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