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虽然铁家、粮食李家、玉石金家和驿站赵家都在被后起之秀追赶，但至少如今还是行首，且就算被赶超，连昀与苏忧之和华檀关系也并不近，不过是各自为政罢了。
也就那华乾不知与华檀是什么关系，但独木难支，区区一个华乾，也翻不起风浪。
想到这里，傅萧看了一眼高枕，高枕会意，接着道：“既然是各自为政，自然也就都是小喽啰，不足入陛下眼，况且，待瑞王成婚了，再赖在京城也说不过去了，陛下便是赏他一处封地，已是天大的恩赐。届时十三行见瑞王大势已去，如何还会拎不清厉害？”
的确，京城是各行各业向往之处，从前倒是他着相了，总把傅琛困在京城，其实调离才是彻底断绝他那念想的关键。
想通这点，傅萧饶有趣味的看着高枕：“你倒是有点子见识。”
高枕连忙赔笑道：“还不是日日跟在陛下身边，若是不学些皮毛，奴婢还哪有脸伺候陛下呀。”
傅萧被逗笑了：“那你说说，朕给瑞王一处什么封地作新婚之礼好？”
“这……”
高枕小心的看着傅萧眼色，一脸为难道：“这您就难为奴婢了啊，奴婢就班门弄斧懂那么一点儿，哪里有陛下的远见卓识啊。”
傅萧这回是真笑了，一指高枕：“好你个高枕，罢了，不难为你了，笔墨伺候。”
高枕忙笑着上前，一边磨墨一边道：“多谢陛下夸奖！”
正月廿六，大吉，宜嫁娶。
今日的华府挂红绸，佩红花，回廊屋檐下，红色的喜灯高高挂起，从正厅一路挂到华檀的院子，里里外外都写满了喜庆二字。
黄昏天暗，红烛灼灼。
华檀看着菱花镜里的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女子，才恍然回神。
今天，是她第二次大喜的日子。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愁云惨雾，没有强颜欢笑，热闹非凡，鼓乐声响，一切真实而又陌生。
“小姐，全福老人来开面啦。”竹青顶着笑脸，站在自家小姐身旁，嘴角乐得合不拢。
不是她不想，实在是没想到姜老太君请来的全福老人竟然是定国公夫人！
看见一身酱色的定国公夫人笑容满面地进来，华檀也愣了片刻，直到细线绞面留下阵阵疼痛，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舅老爷带人在外面让殿下念催妆诗呢！”今日大喜，就连竹翡脸上的笑容也明朗起来，发髻簪花，喜不自禁。
华檀仍未着妆，听到催妆诗，不由得微微倾身，她还从未听过傅琛作诗呢。
见到她的动静，定国公夫人笑道：“殿下乃是武将，作甚拿这些堵他？还不如耍一套大刀来得爽快。”
“哪儿就能难得倒殿下了？都做了两三首了，快快！上妆啦！”屋外有妇人一边夸赞一边催促，屋里这才笑着闹着动起来。
全福老人绞面，梳妆娘子上妆，鲜亮的钗钿礼衣越发衬得华檀白皙明艳，发髻上的琉璃钗在天光下熠熠生辉，却不及柳叶弯眉下的那双明眸清澈透亮。
“华姐姐真好看！”梁清婉跟着母亲进来，看见成妆后的华檀，禁不住夸赞道。
“每个新嫁娘都好看。”华檀对着镜子里的女子启唇展露笑颜，芳华无限。
这张脸看了许多遍，她也曾想过大婚的自己会是何等样子的，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眉眼弯弯，笑若春桃初绽。
执扇遮面，华檀在竹翡和竹青的搀扶下，从自小居住的院子走到华府正厅，聆听长辈教诲。
华征绷着脸，虽然还不能动，但终于等到华檀放手华家的兴奋让他眼睛都在放光。姜老夫人扶着丫鬟，虽有万般不舍，但还是道：“夫妻一体，荣辱与共，需相敬相爱，执手相伴才好。”
“外孙谨记。”隔着轻纱扇，华檀满眼含泪，拜别外祖母，这才上了轿子。
入轿之前，华檀隔着那方轻纱，朦胧看见了不远处一身红装的男人，身形挺拔如松，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扇子下，红唇微翘，那一丝喜悦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骏马开道，喜轿迎亲，十里红妆自华府出，至瑞王府而不止，沉甸甸的一百二十八台礼将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长街短巷，红妆绵延，装点京城的街头巷尾，多年后仍然有人忘不掉那条热热闹闹的红色长龙。
而今，喜轿落在瑞王府门前，傅琛下马正要上前，却被姜夫人带着女客们笑吟吟拦住，“殿下莫急，还得先打新郎才是。我是檀儿舅母，便担了这第一棍，往后可不能叫人欺负了咱们檀儿才行。”
听到要打新郎，便是看热闹的人也都愣住了，见瑞王面色如常，随即起哄开来，难得见堂堂亲王站着挨打，岂能有不看之理？
姑娘们的棍子轻悄悄打在傅琛身上，傅琛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落在轿子里，那轿子并未有帘子遮挡，他甚至能隔着轻纱扇看见女子微微侧目的模样。
想到她心存好奇，傅琛的面色不由柔和下来。
“瑞王殿下那是笑了吗？”
“呀！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殿下竟然笑了！”
“废话！大喜之日，要是我早就合不拢嘴了！”
听到外面的议论声，华檀轻咬红唇，脑海中勾勒出傅琛笑起来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摇头，就算是大喜之日，他大概也是不会笑的。
“新妇子下轿——”
随着一声礼唱，华檀被竹青和竹翡搀扶下轿，目光垂落，红毯延绵不绝，自脚下一直没入王府之中。
跨火盆，跨马鞍，跨米袋。
拜天神地祇，拜列祖列宗，拜夫妻相和，拜宾客满堂。
瑞王府内院，净手沃灌后，傅琛正在众人催促下吟却扇诗。
丰神俊秀的男子念完却扇诗，紧紧盯着新嫁娘，直到看见轻纱扇下的秾丽面容，傅琛喉结微动，凝视着那艳若桃李的女子。
同牢，合卺，结发，撒帐。
夜色正浓，满堂宾客笑着离去，房中只剩下红男绿女，新婚夫妻。
华檀坐在床上，一边是床褥上硌人的谷粮，一边是夫君灼热如火的目光，都让她觉得格外陌生。
“殿下，”终于，华檀没忍住，看了一眼中天之月，小声提醒：
“该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