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裘虽未明说，但华檀也能猜到他们想必是要做交易，只是傅琛还未答应。
这种场合不是她能待下去的。
“王爷，我在书房等你。”华檀拎着点心盒子，颔首打了招呼，准备退出去，却被一道清越的嗓音拦下。
“华谋士留下来吧。”
这话点名了她的身份，却更让穆裘玩味，眼神充满探求的好奇，视线在他们身上逡巡，被络腮胡子挡住的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对此，傅琛并未解释，只是警告地看向穆裘，直到后者露出一个和善的不带任何他义的笑容，才收回目光。
这些天越北城老百姓的变化，傅琛看在眼里，常尔也把背后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告诉了他。
华檀这般为自己付出，他不会吝啬于给予信任。
至于穆裘的条件，傅琛还是沉默，没有给出回应。
他不着急，但穆裘却等不下去，把自己提出来的条件重复一遍给那位谋士听，而后看向傅琛正色道：“瑞王殿下，这些天的交手下来，我十分敬重你。瓦力只不过是大夏边境的弹丸小国，若瑞王殿下真有意踏平，瓦力一天都撑不下去。同为将军，瑞王为越北城百姓考虑，我也要为我的子民考虑。”
“方高威胁我，若不陪他演这出戏，越北城的兵马就能踏平瓦力，国弱无兵，到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子民受辱。虽然是被迫进犯，但我从未伤过越北城老百姓，瑞王殿下可以亲自查实。”
瓦力虽小，毕竟是一个国，穆裘身为瓦力的将军，姿态可以说是很低了。
傅琛皱眉，眸光落在穆裘的脸上，担忧之事仍在。
单从条件而言，他不介意让瓦力小国获益，方高没说错，以越北城的兵力，说不定都能踏平整个瓦力国。
但若是答应与穆裘合作，这无异于通敌卖国，简直是给京城那群人递刀子……
“将军言辞恳切，虽然提出的条件并不公平，但我大夏念在将军爱民如子，王爷未尝不会答应。”
这便是要松口了。
穆裘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看向深色不变的瑞王，摸不清这位瑞王的心思。
傅琛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极其错愕讶然，深深地看着华檀，见她也直直回望自己，并未闪躲，他决定依旧相信她。
“穆裘将军乃是形势所迫，本王不会怪罪，一炷香后，越北城五十里内不得再见瓦力士兵，否则视为撕毁条约。”
傅琛清冷的声音让穆裘激动万分，抬手抵在胸前，向他郑重道谢，当然，穆裘也没忘记华檀，“感谢华谋士，难怪您身为女子，王爷却连上战场也要把您待在身边，您真是女人中的孙子！”
听着着奇奇怪怪夸赞，华檀咧嘴假笑。
分明更像骂人。
穆裘走后，傅琛起身到椅子旁坐下，叩了叩桌子，华檀乖乖落座，斟酌开口。
“我知道王爷行事缜密，不愿给他们丝毫扣帽子的机会，但眼下不等王爷行动，这顶帽子也已经扣下来了。”
在傅琛冷静的眼神注视中，华檀把京城的流言倾囊相告，没有丝毫隐瞒。
“谣言都已传到越北城，京城肯定传得更甚。他们已经开始布局，就绝不会让王爷有反抗的余地。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
除了传傅琛通敌卖国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谣言还给华檀带来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帝后钦点的主帅已经带兵前来越北城，他顶着平乱的名号，实则是要做什么，王爷应该很清楚吧？王爷是京城的心腹大患，这次的兵马一定是大夏最精锐的兵，一旦他抵达越北城，王爷毫无胜算。”
帝后钦点这几个字就十分值得玩味。
傅琛只是看着华檀，一动不动。
这些天下来，他的性子华檀还算了解，虽然神情没什么变化，但傅琛已经在思索权衡了。
“事不宜迟，王爷还是早作打算为好。”华檀劝说道。
对上她纯粹的溢满担忧的眼神，傅琛定定地对视片刻，猛然站起身，“先解决越北城的人，稳住穆裘，再离开。”
华檀没有拒绝。
她也相信，除了傅琛，只怕不会再有将军是真心真意把越北城放在心上，否则皇帝也不敢拿整个越北城给傅琛陪葬。
傅琛去处理方高的路上，常尔来报，穆裘当众求和，立下二十年的盟约，主动退兵了。
“就算他不求和，也打不过咱们。粮草都快被抢没了，拿什么支撑下去。”常尔嘟哝了一句。
越北城粮草告急不是假的，穆裘他们还有瓦力国内及时补给，傅琛什么都没有，只能让常尔带兵偷袭穆裘的营寨，把他们的粮草抢过来。
穆裘顾头不顾腚，自然撑不了多久。
方高被关在书房，心急如焚，他私下见穆裘已经令人猜忌，没想到他们商议对策时，竟然还被瑞王抓个正着，这瑞王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方高焦虑时，门被推开，傅琛挺拔如竹的身影出现，方高噗通跪下，“王爷，下官全都招了，求王爷饶了下官一命！”
“你倒是说说看，本王为何要听你招供，为何要饶你？”
书房里随之传来方高凄苦的声音。
华檀收拾好行囊，来书房找傅琛时，正看见傅琛接过常尔手中的帕子擦拭手背，面上虽平静，却带了一股暗潮涌动的暴虐。
看见华檀站在不远处，他走上前定住脚步，“明早你随行一起回京。”
“一切听王爷安排。”华檀从善如流，没有问他是如何处置方高的。
次日出发时，越北城的百姓夹道欢送，自从知道王爷的英勇无畏，以及先前流寇不攻打越北城的真相，这些百姓就把瑞王视为神明。
流寇退兵，二十年不犯，这都是瑞王的功劳！
掀起马车帘子，看到外面的盛况，华檀笑道：“王爷乃是民心所向。”
傅琛望着她的侧脸，民心向的未必是他，或许是她。
习惯了他不言语，华檀放下帘子，随着马车晃悠颠簸，思索道：“现在明目张胆地回京，定然会引起民愤，王爷有何打算？”
“不能明目张胆，那就暗度陈仓，轻装上阵。”
说话间，傅琛遥望京城，眸若寒星，淬了满眼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