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倏地打开，餐厅里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空气瞬间静寂，而后又传来年轻女佣的求饶声：“少爷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苏半青被啪啪打脸，刚才还得意一千万好赚，转眼间就被卷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了。她快步走进去，越过客厅的白色雕花屏风，便是一愣。
餐桌对面怒气沉沉的人五官与沈执寒十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沈执寒的内里苏半青并不清楚，但面上健康温润，举手投足优雅矜贵，给人的印象十分良好。这人却脸色苍白，轮廓青涩，唇角紧抿又冷又硬，眼睛黑沉不透光点，像是凝滞的潭水，看不清里面是一无所有还是蕴藏风暴。
很明显，这是年少时的沈执寒。
他旁边跪着一个女佣，女佣白皙的膝盖上有一道显眼的划痕，流着鲜红色的血。
这是……幻境？
苏半青不明白陈姨打造这个幻境的意义在哪。难道是要让她看看沈执寒对他们的欺辱，让她放弃这桩差事？或者，在幻境里，女鬼的鬼力大增，可以轻松将她困杀？
想到这里，苏半青连忙检查自己的灵力。
果然，手掌中心空空如也。
看来是后者了！
所以刚才不过是用来麻痹她的？苏半青扶额，不得不说，这招真的有效，她轻敌了！
逝者不可追，苏半青呼了口气，重整思绪，幻境封锁了她的灵力，鬼多势众，她孤身一人，赢面还真是不可知。
“少爷！”陈姨脸色当即一变，连连安抚，“别跟她计较，身体要紧！”
苏半青才发现陈姨一直在她身边，她立即警铃大作，往旁边退却拉开距离，握住拳头，身子像是绷紧的弓箭一触即发。
陈姨却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快步走到沈执寒身边，朝着女佣怒吼：“少爷不想看见你，还不快滚下去？”
女佣感激地退下去。
沈执寒的脸色仍然冰冷，陈姨又叫人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沈执寒却突然道：“不，我要你亲自收拾。”
陈姨无奈，只好接过旁边女佣的扫帚。
沈执寒又道：“用手捡。”
陈姨便弃了扫帚，空手将碎玻璃一片片捡起来。
还没捡完，沈执寒突然将餐桌上的热粥推倒，恰好落在陈姨的手背上，烫得她“啊”地大叫。陈姨没来得及走开，沈执寒又将饭桌上的其他菜全部砸了个干净。
他的手腕露出一截，干干净净的。镇邪珠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
苏半青试过镇邪珠的灵力，修为绝对不低。连镇邪珠都能毁去，这些鬼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看来此事不能轻易行动。
沈执寒的突然发难让屋里其他佣人噤若寒蝉，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切一样，如今发生了，除了噤声，便只剩下逃过一劫的庆幸。
苏半青看得眉头一跳，以前的沈执寒这么顽劣、阴晴不定的吗？
陈姨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还要保持体面的态度，“抱歉，苏老师，我不能陪同您去客房了。小菊，带苏老师先去房间安顿，明天苏老师还要给少爷上课呢。”
苏老师？
直到小菊靠近，苏半青才知道这个苏老师是自己。再一看小菊拎起的行礼，已经变了模样，是过去比较土气的泥色箱子。
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幻境中的一员。
“苏老师，请跟我来！”
苏半青不动声色，跟着小菊上楼，顺便问了一句：“少爷为什么发火？”
小菊抱怨道：“少爷每天都要发一次脾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怎么发作。苏老师，您既然是少爷的家教，接下来又是假期，与少爷相处的时间必定很多，要小心一点才是。”
“好的，我知道了。”苏半青谢过之后接过行礼，手掌从小菊的手背擦过，竟然是温热的。
“啊。”小菊轻呼，将手缩了回去，“苏老师，您手上有刺？”
“没有啊。”苏半青疑惑地看向她，心下却了然。刚才她将遗留的一张符纸藏在衣袖中，与小菊相触时，如果小菊露出鬼身，那么这些人全是之前那些鬼扮演的。而小菊只是轻微刺痛，那么就说明，这些鬼为了维持幻境，已经隐入了他们的身体。
“可能是静电吧。”苏半青笑了笑。
“哦哦。”小菊并无异样，和善地提醒苏半青：“对了，待会儿您记得下来吃晚饭……有事您可以直接吩咐我们。”
“我知道了，谢谢！”
苏半青将人送出去后，连忙走到镜子前，面容没变，身上的衣服却变成了一件蓝色连衣群，是十几年前的流行款式，却不是上好的布料。她又将行礼箱打开，只有两套换洗的裙子和一些日用品。
看来这里是陈姨过去某个时刻的记忆再现，他们全都变成了以前的自己，而自己则真的成了那个家教。
苏半青舒了一口气，整理出三点。
第一，这个幻境的目的是绞杀她，所以这些人对她，很可能恶意满满。
第二，破除幻境的要点有二，能力足，可以直接暴力撕开；能力不足，只能打败制造幻境的源头。她没了灵力，前者可以直接划过。至于后者，她要去会会陈姨。
第三，大家都是人，虽然她以一敌众，但她到底修炼了十几年，就算没有灵力，拳脚也功夫不弱，贸然打起来，他们不一定胜出。
就算这样，她也不能轻敌。
这些人太熟悉沈家了，占据着地理优势，她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秘密工具。
如今之计，只能先摸清情况，再作打算。
“你打算怎么办？”白真真的声音突然传来。
苏半青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她怎么把白真真忘了？就算这个幻境封了她的灵力，改变了她的穿着，但是身上的东西是无法消除了，尤其是百鬼令。
“你能出来吗？”
苏半青没有给白真真下封印，但是她灵力尽失，不能打开百鬼令。
“可以。”话音刚落，白真真便飘在苏半青面前。
“你很有天赋。”白真真的灵魂在百鬼令的将养之下凝实了不少，身上竟然出现了不少鬼气。
“啊？”白真真不明所以。
“试着将那个花瓶抬起来。”苏半青左右逡巡一圈，只在墙角书桌上发现一只花瓶。
鬼无实体，故而无法触碰实物，但若是身负法力……
“我拿起来了？”白真真张大嘴巴震惊道。
“把它放下，试着调动法力隔空操控。”苏半青又道。
“我有法力？”白真真还没有回过神。
“试试。”苏半青催促她。
白真真对着花瓶手一挥，花瓶立刻从桌面往旁边飞来。苏半青急忙跳过去将花瓶接住，避免了它碎尸一片的惨状。
白真真的修为比她想象的增长得还要快。
“不错。”苏半青将花瓶放回原位，“照你这速度，假以时日怕是要长成厉鬼。”
“厉鬼？”白真真有些害怕，厉鬼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是恐怖的代言词，她并不想失控，为祸人间，“你可以帮我把它消除吗？”
“没事。”苏半青道，“你在我身边好好待着，我会保你无忧。主要是现在，你有一点自保之力比较好。”
沈家情况不明，她并不好出入沈家。如果白真真能替她去打探，那她会轻松许多。当然前提条件是白真真可以自保。
苏半青将自己的计划说给白真真听，白真真再三确认自己不会失控后，身形一闪，透出了房门。
白真真走后，苏半青先是把房间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又将行李整理收纳好。
吃了晚饭，小菊将一份文件递给她。
苏半青接过，赫然是沈执寒的作息时间表。
晚上是属于沈执寒的私人时间，苏半青无事便回了房间。
刚洗漱完毕，白真真就从屋外穿门进来，急切地窜进了玉佩，脸色羞涩，若不是鬼没有温度，白真真此时脸上必定浮现一坨红云。
“怎么了？”饱暖思睡欲，苏半青打了个哈欠。白日里高跟鞋穿得久了，还是有些疲倦。
“嗯……我看见、看见有人……”白真真吞吞吐吐，语调羞赧，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人什么？”苏半青强撑着意志力问话。
“就是路过储物间的时候，听到了一点声音。”组织完词句，白真真呼出一口气。
“储物间？”苏半青掀开被子躺在床上，还以为白真真遇见了什么危险，原来是储物间啊。得益于以前的同学拉着她进行小说轰炸，苏半青自然了解，储物间这种窄小阴暗的地方，最适合干些什么。只是，让她惊讶的是，白真真已经上完了大学，竟然还是这么纯洁？
“嗯。”白真真点头道。
“哦，那你可遇到危险了？”
“没有。”
“那就好。”苏半青半闭着眼睛，睡前交代白真真一番，“你注意着沈执寒那边，万一发现不对，赶紧叫醒我。”
“好。”鬼不需要睡觉，白真真应了下来。
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苏半青是被白真真喊醒的。
“你昨晚不对劲。”白真真有些焦急，看见苏半青醒来才松了一口气，“我怎么喊你，你都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