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自然不会为了所谓的清白去自尽,徐氏如此逼迫于她,大不了和爹娘商议,换个身份,去别处生活。
既有了想法,明曦便也不惧徐氏,正要趁机讽刺几句,却听明鸿显冷沉出声。
“母亲何出此言!曦姐儿不过与家里姐妹玩闹,这才受了些惊吓,昨日便已归家,只是一直昏睡,今日刚醒,儿子还未来得及与母亲回禀罢了。”
明曦了然,这是要将“姐妹玩闹”一说坐实的意思了。
可惜徐氏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明曦归家不过小半日,她爹又及时封锁了院内消息,可徐氏还是知道了。
看来紫竹院应是有徐氏安插的人。因此方才定下的说辞未必有用了。
果然,徐氏闻言,冷笑一声。
“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虽上了年纪,但眼还没瞎!旁人也没眼瞎!这个孽障几时归的家,你们以为瞒得住?不只是我,外头早就闹得满城风雨,有鼻子有眼地议论着你这孽障是怎么狼狈归家的!”
她用手指着明曦,一口一个孽障,气得苏若凝浑身发抖。察觉徐氏话中之意,似乎明曦归家之事已传了出去,如此种种,皆令苏若凝伤心难抑,忍不住泣道:“母亲!纵使您再不喜我,何必累及曦姐儿?她怎么说也是您嫡亲的孙女,如何能如何能”
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明鸿显见妻子伤怀,赶紧上前安慰。
谁知苏若凝这番话却仿似触着徐氏的脉门,她哼了一声道:“果真是嫡亲的孙女,我才给她这个体面,若是旁的什么阿猫阿狗,你瞧我理她不理?”
明鸿显悲愤至极,不曾想徐氏竟是毫不退让之意。
从前他一直忍让,纵使受了诸多委屈,也暗自咽下了。
可今日,明鸿显没有退路了。
他凄凉一笑,心中已有主意。
明鸿显让明曦扶着苏若凝,自己却撩起月白长袍,双膝触地,跪在了徐氏面前。
“母亲,儿子感念您的生养之恩,但曦姐儿是我的命。”
他直直看着徐氏,终是说出了那句话。
“如果您一定要曦姐儿的命,那儿子只能不孝了。恳请母亲同意,儿子携妻女离族另立,自此和勤国公府,和明氏一族,皆无干系。”
徐氏又惊又怒,正待发作,忽闻外面廊上吵吵嚷嚷,声音越发地嘈杂。
“是哪个没规矩的在那混闹?去看看!”徐氏命大丫鬟青莺去查看。
不多时,青莺进来,在徐氏耳边低语了一番。
徐氏听完,面上竟有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明曦正觉诧异,便听徐氏道:“此事本也无需瞒着你们,青莺,你且说说方才外面发生了何事。”
青莺瞥了明曦一眼,似有不忍。
“长公主府身边的林嬷嬷现下正在前厅候着,说是”她停顿了一下,方继续道,“说是带了三小姐的庚帖,要退亲。”
明曦心中早已对这事有了猜想,故而听青莺这话,倒也没什么感觉。
明鸿显和苏若凝却是又悲又愤。
女儿被掳之事传遍盛京,刚一归家又被退亲,这不明摆着告诉众人,她失了清白!
哪怕是缓一缓时日,私下里商议着退亲,夫妻俩也没有这么气愤。
徐氏见几人皆不语,尤其是明曦,好似根本不在意被退亲,她便扶着丫鬟站起身,往外走去。
“既然长公主府来了人,也不好不见,索性都去前厅,商议商议。”
徐氏走后,明鸿显对苏若凝道:“此事我出面即可,你和西西哪也别去。只是,恐怕我们一家人,多半是要离开国公府了,苦了你们娘俩。”
明曦着实没想到她爹竟和徐氏提了离府另立之言。
要知道,家族是一个人最后的支撑。离开家族,不仅是放弃身份和富贵那么简单,还意味着放弃庇护。
甚至对明鸿显这样的为官者而言,极有可能影响仕途。
明曦感受到了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厚的保护。
她不愿让明鸿显一人面对长公主府的羞辱。
明曦笑了笑,语气轻松,“爹,女儿和您一起去前厅,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苏若凝也道:“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处,哪里能说是受苦?夫君,我和西西陪你一块去吧。”
明鸿显见妻女坚持,便也点了头。
明曦还未进前厅,便听得里面欢声笑语,看样子倒不像是来退亲的,反而像是来结亲的。
三人刚进门,还没落座,徐氏就开口道:“林嬷嬷,往后既然仍是亲家,你也不算外人,有些话倒不用藏着掖着,索性说出来。”
那林嬷嬷自长公主幼时起便伺候她,很是得她重用。
明曦先前和秦靖定下婚约时,也是林嬷嬷出面张罗的。
她此刻听了徐氏的话,笑着接腔道:“老太君说的是。”
又道:“奴婢奉长公主之命,来贵府商讨我家世子的亲事。长公主道,贵府三小姐貌冠盛京,家中小儿实在配不上,倒是四小姐温柔贤淑,贞惠静雅,堪为良缘。今日便把这事定下,庚帖也一并带来了。”
说着,将明曦的庚帖交予近前小丫鬟,转送到明鸿显桌前。
明曦冷笑,温柔贤淑,贞惠静雅?暗讽她不守闺训,失贞于人?
“敢问林嬷嬷,若依大盛律法,定而违约者,该当何判?”
明曦淡淡地道,面上不悲不喜,一时间让人看不出其意。
林嬷嬷诧异,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便敛了笑意,正色道:“三小姐问倒奴婢了,这却是不知。”
明鸿显猜出了明曦所想,于是接了话,“依律当受鞭刑五十,按损失赔付钱银。”
明曦拿起庚帖,笑盈盈望着林嬷嬷,“退亲可以,要么请世子去衙门领五十鞭,要么请长公主府赔付损失三万两黄金。”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林嬷嬷更是大骇!
一个名声尽毁的小女子,怎敢口出狂言?张口便是三万两黄金!长公主也是她能抗衡的?
林嬷嬷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面含不屑:“三小姐莫不是这两日受惊昏了头?长公主念及往日情分,不想把此事闹开,咱们私下里商议,往后便只说从前与世子定亲的是四小姐,这样对三小姐也好。如何还有什么衙门、什么赔付之言。”
徐氏也帮衬着道:“很是!你这丫头倒是黑心肝,若不是为你的名声着想,我们何苦折腾?快别说那些混账话,拿了庚帖回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