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安华年走后不久,叶二娘不紧不慢的,将府们上悬着的两盏大红灯笼,统统的摘了下来。
打更人此时再走到了怡亲王府前,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大门,登时加快了些脚步,匆匆的也不知去了哪里。
安华年与秋思弦走在空荡的大街上,后者忍不住问:“我们要怎么出城?”
“你不是有办法吗?”
秋思弦沉默下来,二人一直走到城墙附近,那少说十几丈的青砖城墙,挡死了今晚的月光。
“以我的轻功,没法子带着你跃上去。”秋思弦看到安华年在盯着那墙,不过她也看到了十丈之高,这才开口说明。
安华年摇手一指,他问:“带着我,你能跃多高?”
“至多一半。”
十四岁的小女孩,能够带着比自己还重的人,一跃五丈之高,仔细想想还真是可怕。
安华年笑问道:“听闻有的高手能够以肉身开碑裂石,可是真的?”
秋思弦咬着唇想了想,最终摇摇头,说道:“我没见过。”
安华年也不去追问,毕竟这样的事玄之又玄。
但他却和每一个少年一样,心中都有一个江湖的梦。
身背长剑,鞭策白马,左手烈酒右手美人。
遇见不平之事便管上一管,遇上膏粱子弟便欺上一欺,只可惜,自己本身就是膏粱子弟,看来这个梦想注定是难以实现了。
夜,诸天星斗在今夜很是明亮,或许是因这月明而亮。
不过这里却漆黑一片,黑的像极了深渊。
乾元殿上,赵允如在黑夜中猛烈的咳嗽起来,那一声声的重咳,似乎就像棺材钉一样,叫他离死亡越来越近。
宫灯未亮,单凭月光依稀能够看清下面的人,那是一个身材臃肿的太监,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滴答滴答的落在殿上,又被他麻利的用衣角抹净。
“跑了?”
“跑了,真跑了。”
赵允如拉着风箱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待他平静了些许,这才说道:“性子像他爹,聪明劲儿像他娘。”
胖太监没敢回话,他也不知该回个什么,在这深宫之中,他深知喉咙连着命的道理,说错了一句,那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见胖太监没有呼应,赵允如忍不住翻了翻眼皮,暗说了一句“无趣”。
“李唐。”
“李唐在。”原来胖太监叫李唐。
赵允如说:“那刺客烧了吧,烧的干净点,然后你亲自去和二娘说一声,那刺客不是寡人派的。”
“是……”
李唐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倒不是因为那刺客,但也是因为那刺客。
身为太监,本身就是天底下最令人生厌的存在,若是得不到皇帝的信任,那自己恐怕离死也就不远了。
而这无缘无故出现的刺客,令李唐如坠冰窟一般,心中不免思忖起来,这刺客莫非是皇帝派的?那为何又瞒着我?以前都是叫我派的呀……
现在好了,李唐知晓了那刺客并非是皇帝的人,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没有松下多久,他又重新提回到了嗓子。
禁宫之中,出了刺客,手执白刃,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开国王爷之子。
这事,说不是皇帝做的,谁又会信?
李唐伸出袖子来擦了擦汗,告罪一声,便转身出离了乾元殿。
这一路上,李唐的脑子已经全乱了,那刺客能有一个,便可能有第二个第三个,以赵允如的谋算,这一点他是绝对想的到的。
可他却没有怒。
那说明这刺客是三个皇子派的,又或者是哪位大臣派的,再或者,干脆就是皇帝自己派的,只不过对自己使了个实则虚之的套路,不然,又为何非叫自己去和叶二娘说,摆明了这是欲擒故纵。
李唐晃动着肥臃的身子,突然停了一步,又在一瞬之后加快了脚步,他嘀咕道:“不想,不想,不想……”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说着“不想”。
不过此人不是太监,而是太子,当朝太子赵德胤。
赵德胤以大被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嘴里不停的叨叨着“不想”。
美妇乃是当今的刘贵妃,也就是太子赵德胤的生母。
刘贵妃屏退了宫女,踱步来到太子面前,看着他这般的模样,不禁愠怒道:“像个什么样子,你可是太子!”
赵德胤似乎被吓傻了一样,大着舌头说:“不想,不想,不能去想呀,会要命的呀!”
刘贵妃眉毛一拧,恨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下子好了,刺客死了,天下人的矛头都指向了你们三个。”
“真与我们无关。”
赵德胤摇了摇头,突然又精明了起来,他说:“天下人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安疯子和父皇。”
赵德胤说完,狠狠的打了个冷颤,又转头看向刘贵妃,问道:“母亲,父皇是怎么处理的?”
现在很简单,如果赵允如悄悄的处理,那便是将所有的怀疑与责任,都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如果赵允如光明正大的处理,那便是将难题抛给三位皇子,毕竟能够在深宫中做手脚的,可不是御厨太监能够办到的。
刘贵妃说:“烧了,不宣。”
一听这话,赵德胤登时便将被子一踢,自床上大步而下,一伸手抄起了桌上的一只蹄髈,张开大嘴便咬。
刘贵妃见儿子如此,她心知应该是没事了,于是笑道:“对了,李唐去了二娘那里。”
“二……”赵德胤又将蹄髈一扔,连手也顾不得擦,便又钻回了被窝里。
“嘿!你这孩子!你这是……”
赵德胤眼珠飞快的转了一圈后,他皱着眉头说:“母亲难道还不明白么?父皇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知道安华年逃了,所以刺客之事他是不知情的。既然如此,那矛头岂不是又转了回来?”
“这……”
赵德胤忽的身子一抖,他又将被子踢开,这一次他没有去拿蹄髈,而是端坐于床榻上,喘着粗气说道:“不行!这黑锅谁愿意背谁背,反正孤是不背!”
还是同一时间,这句话也被人相同的复刻出来。
那人身高如同一座小山,与身旁瘦弱的男子相比,着实是天壤之别。
“二哥,这黑锅背不到咱们身上的。”说话的是瘦弱男子,他显得很是平静,明明未到而立,却有着耄耋的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