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时分。
一清瘦身影坐在窗前，正滋滋有味地看着手里捧着的话本，时不时还偷偷地笑两声，窗外的暖阳从叶缝中挤出，在书页上跳动着，映着读书的人脸蛋也暖噗起来。
“公主，马上便要动身了，您的绣帕准备好了吗？”
曦月正收拾着行装，一年一度的绣园诗会便在五日后了，近在眼前，每年都是在宫外的锦绣木园举行，因此她今日早早地便开始忙活起来了。
裴成悦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把曦月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感到一丝不对劲的曦月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去偷偷一瞥，冷不丁地一声：“公主～”
裴成悦吓得手忙脚乱地要合上，结果没兜住，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公主，您看这么入迷，皇宫大队都在外面等着了，皇后娘娘也派人来催了！”
裴成悦像个被责备的不听话小孩，默不作声地弯腰捡起书册，起身放进行装里。
“公主收拾完了？”
曦月看到桌上除了一堆话本，再无其他，不禁一问。
裴成悦摇了摇头，沉默一会儿，见曦月正要出去，忙问道：“等……等……”
曦月回头：“公主，怎么了？”
“何，何云庄……”
“公主是要问何云庄的商队吧？放心吧，奴婢派人去打听过了，他们这会儿估计已经到客栈里住下了。”
曦月这一段时日来总觉得公主离她很疏远，想离公主近一点，又怕公主拿她小命下刀，本就生活艰难，也不敢像宫里其他背有靠山的宫女一样与公主姐妹互称。
“公主，奴婢还是喜欢您以前的性子。”
她也不知道咋的就说出了口，惊觉话不得体，又忙赏了自己巴掌，称自己失言。
裴成悦微怔，长睫低垂，方才看话本的喜色皆从眼里淡了去，只剩一片浑浊，好像不高兴，却又没有不高兴。
对呀，他一向不讨人喜欢。
皇宫的车队长如水龙，披着锦绣马鞍的几匹骏马位列前头，身后牵拉着的，是红木雕花的马车，顶上的锦缎绸子束着流苏，垂在窗旁。
曦月扶着公主上了车，向不知道哪位官员细说着什么，好一会儿才进了马车里。
“公主，皇后娘娘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恐怕不能同您一道去了。不过宫外的客栈已经备好了，娘娘担心你第一次出宫不适应，让你绣园诗会前在客栈待着，还特意让策明军暗中保护您，无须担心……”
曦月撑起窗帘后坐在公主左边，细细嘱咐着出宫事项。
“对了，公主，您的帕子绣好了吗？”
后来曦月一直忙着准备各种事情，后面都忘了监督公主的绣帕进程。
裴成悦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颤，却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奴婢相信公主一定能在绣园诗会展露锋芒！”
裴成悦心里冷笑，他绣是绣完了，但是……应该不是给人看的东西。
“对了，公主，听说三皇子也会去绣园诗会，不知道殿下他是不是心中有人了呀？”
裴成悦匆匆一瞥她满是求解的眼神，迅速避开了去，兀自望向窗外缓慢后移的红墙。
三皇子……
唐无卿的三哥啊，可能是想去看看好妹妹的未来郎君吧，他想。
他眉头微皱，冷不丁地暗道：“谁知道，反正挺多人喜欢她的。”
声音也就他自己听得见。
客栈房间很旧。
这是唐无卿的第一想法。
虽然他们不过跟着朝廷指派的商队入京，这客栈拢共也就住那些各方而来的公子和小姐，但估计是因为唐无卿一行人来自最偏僻的何云庄，人也最少，便没给安排什么好住处，能有私人房间已然是最大的恩赐了。
屋内置物寥寥无几，只一张陈旧木桌，一个旧式梳妆台，一张床榻而已。墙面上多处斑斑点点，稍显破败，墙角的青色植物添了些自然意味。
“挺别致。”
她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看了眼梳妆台，想起上次在河边头发被勾住，草草扎了个辫子，参加绣园诗会可不能这般邋遢，毕竟已经把裴成悦的身体搞得伤痕累累了，再给他丢了面子，等会被他记恨。
要是被鬼记恨上了，不会……子夜夺魂吧？
“咦惹……”
她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摩挲着双臂抖了抖，看着镜子里的一身湛青旧式服饰，以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陷入了沉默。
“长得好看是好看，没什么气色啊，怪渗人的。”
她呢喃道，一边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出神地摸着面具上一道横跨眉骨位置的细长裂缝。
那看起来就像被利剑划过眉心一般，仿佛下一刻鲜血便喷涌而出。
“诶？他原本是什么发型来着……”唐无卿对镜扒拉着头发，她以前的头发都是侍女打理的，自己压根就不会扎，这一照镜子，反而束手束脚，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这样？哦～没错，确实是这样的，嗯……应该是吧。”
她自信满满地放下酸软的手，满意地左右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叩叩——”
“谁啊？”
“赵安思。”
唐无卿戴上面具，开了门，见只有赵安思一人，心觉奇怪，“胡小姐呢？你不理她？”
赵安思微垂的双眼并无表情，只是把手心往上一摊，“我的手帕。”
唐无卿一愣，“哦～这可怎么办？我上次没给你，后来……我也不知道放哪去了。”
“你，”赵安思本想发怒，一瞥楼下的食客，怕多生事端，只好松松表情小声道，“快点还给我，你可不会不知道这帕子的含义吧？”
“我知道啊。”唐无卿靠在门旁，笑得奸诈，谁让赵安思不让她坐马车，现在屁股还疼着，正好小小报复一下。
“知道你还……”
“嘘！”
唐无卿一个嘘的手势让赵安思条件反射地吞回了后面的话，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客栈一楼进来了一个人，手里抱着一只人偶，自她踏入这客栈后，客栈里便鸦雀无声，一群人纷纷好奇地直勾勾盯着来人。
“这位客官，您住店还是吃饭啊？”
只有小二一如既往地迎上去热情地问候。
抱着人偶的女子粉面红唇，白里透红，活像一颗熟透的苹果，扑闪的大眼仿佛会说话一样，惹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