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千年前，他自然是不想的。
但，这是千年之后。
妖界与仙界之间的恩怨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跟着流逝了。
现下状况，已是妖界最好的结局。
宣远思考了一番。
他抬起略显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对面举止优雅的白婉宁。
认真的回答道：“少主，你大概是很久没有回到妖界了，并不知道妖界现状。”
“已是岁月静好，国泰民安。”
岁月静好？国泰民安？
少禹冷笑，“就因为现在一时片刻的宁静，就要忘记当初被仙界打压的屈辱吗？”
“宣远长老。”他连叔也不喊了，直接连忙带姓，“若不是仙界，我父母尚在，那些惨死于的同族们也尚在，妖界更是尚坐那三界之主的位置！”
“妖、仙永远都不共戴天！”
“这血海深仇，你们所有人都能忘记，但是我不能忘！”
白婉宁表面平静如水，实则内心大为震撼。
她的生命、身份、时间全部都是偷来的。
她以为自己碰到的少禹是一个神仙，却未料，是妖，真身是一只凤凰。
而她一介凡人，是三界之末。
少禹闭眼，掩盖眸中的戾气。
脑海里的记忆浮现起往事的种种。
当年他年岁尚小，只是一只刚成年的凤凰。
仙界的天兵天将杀到妖界，血溅千里，神嚎鬼哭，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族人一个个的倒在他的面前。
只听飕飕剑声，少禹抬眼，漆黑的眸中倒映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利剑。
他想躲，可是双腿如同灌了重铅，怎么也挪不动半个步子。
下一秒，一道华丽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是他的母亲，替他挡了仙界刺过来的剑。
那把利剑从后背刺进了母亲的心脏，她口吐鲜血，再次抬眼看向自己时，一双眼睛已然湿润。
“母亲！”
少禹眼眶猩红。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练习法术，恨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早点躲开，更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连疼爱自己的母亲、族人都护不住。
母亲红着眼睛注视他，缓缓抬手：“我儿，你记住，你是妖界唯一的希望。”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一道掌风打在少禹的胸膛，将他击远的同时，掷地有声的说：“重振妖界，为族人报仇。”
少禹被宣远接在怀里，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倒地，痛苦的流出眼泪，嘶吼道：“我不走！”
“少主，听夫人的话！我们必须离开！”
“我不走！”少禹想要挣脱宣远的束缚，只是空中响起一道凄惨的凤凰啼叫。
他抬眼，天空上展翅高飞的大凤凰是父亲的真身。
可是此刻，那只凤凰的身上插满了利剑，它毫无声息的从天上重重掉落于地面。
“父亲！”少禹惊恐极了，眼泪连串的掉落。
一直被庇佑长大的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他亲眼目睹，族人的离世，父亲和母亲的惨死。
最后，他是被宣远以及父亲的几位心腹捆绑带走的。
无论是千年还是万年，他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他一直谨记母亲离世前的叮嘱。
重振妖界，为族人报仇！
少禹见白婉宁迟迟未复述，冷眸微眯，“说给他听。”
白婉宁这才回过神来，抛开自己脑海中的思绪，将少禹刚刚的话一一重复给宣远长老听。
宣远怔愣，他这才发现，少主的戾气很深，比以往更甚了。仿佛理智在被邪祟的东西吞噬。
“少主，请问你何以重塑肉身？”他心存疑惑。
他能确定，在那场战争里，少禹的元神都快烟消云散了，痛失挚爱的闫斯辰当真下了死手。
少禹又何以复活，更何以重塑肉身？
少禹：“鬼魂。”
白婉宁复述：“鬼魂。”
宣远大为震惊，立刻俯身行了妖族之礼，他阻止道：“少主，此乃邪术！万万不可！”
可少禹却冥顽不灵：“若没有此邪术，我早已烟消云散了！何以重振妖族！”
他紧咬牙关，眸中全是恨意：“母亲临死前的话，少禹这一生都不敢忘记！”
“宣远长老，你也该谨记我母亲当时的话，她可是嘱托你，护我一生平安，护我重振妖界。”
宣远当然记得。
可是，千年已过。
再次掀起腥风血雨，真的有意义吗？
妖界是三界之主的那段时间，人间苦不堪言，完全是咎由自取引来仙界的攻打。
当年，他朝主公谏言，约束妖界族人残害凡人的行为，却换来了主公一道鞭子。
主公冷眼回复：“那等懦弱无能的凡人，本就不该活于世上。”
如今，仙界为尊，三界太平。
“少主。”宣远苦口婆心，“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仙界攻打我妖界的原因。”
当年那位单纯善良的少主，会在看到族人残害凡人时，出声制止，明令禁止，更是不惜与自己的父亲作对。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变了。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默许放纵自己的手下掠夺人间。
提起这个，少禹冷笑一声。
“父亲说的对，要想成为强者，必须心狠手辣。”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后悔当年心慈手软的自己。
“宣远长老，不用多说其他，攻打仙界之事，我意已决，若是你不愿意……”少禹话语一顿，眸光冷漠无情，脱口而出的话语更是格外冰冷。
“大长老的位置，大可换个人来做。”
“少主！”宣远心尖渲染几分苦涩之意，他实在不想第三次重现血流千里的画面。
“少主，请您听我一次劝。”
“此战！不该打！”
彼时仙界。
玉帝登上了元一上仙的神殿。
元一摇着一把羽毛扇子，站在一颗茂盛生长的仙树下，夜观星象。
见到玉帝前来，他连忙俯身行礼。
玉帝和蔼的摆手，免了他的虚礼，问道：“可有看出什么？”
听见这话，元一抬眼。
漆黑的夜空中，排序了十几颗星子。
最末端的一颗，星光落寞，有陨象。
他摇着扇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星辉渐无光，意陨。”
末了，元一又补充了一句：“命中注定，无解。”
星辉渐无光，意陨。
命中注定，无解。
短短两行字，昭示了宣远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