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路过医院内部的层层幢幢,刚踏进精神科就见到了给她发消息的杨祁。
作为多年交情尚可且昨晚在事故现场刚见过面的朋友,钟磬没跟他客套,迎面便问:“人在里面?”
“哎哎哎!等下等下。”杨祁拦下钟磬的脚步,道:“观察室里面就他一个人,有医护机器在一旁守着。不过现在镇静剂的药效还没过去,你进去了也没用。”
钟磬蹙起眉头,打消了进入观察室的念头,“要多久?”
“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杨祁,你是觉得我们刑侦二组最近还不够忙?来添乱的?”钟磬眼下带着些微青紫,发了一通无名火转身就要打道回府。
“你等下!怎么成天急吼吼的呢?”杨祁几步追了上来,“天地良心,我可是发信息跟你说了这人一时会儿醒不了,只是你那会儿估计已经在路……”
“说事。”
杨祁一通委屈硬生生憋住,从大褂口袋里捞出一个被塑封了的透明袋子,“其实,我是想给你这个的。”
袋子被杨祁递到近前,钟磬看着里面装着的东西,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昨晚赶去司法厅大楼的路上。
瞬间爆发的绚丽火光和窒息呛鼻的浓浓黑烟。
一场近乎是自杀式袭击的车祸。
而在那场惨烈的车祸之前,出事的驾驶员曾与她一前一后停在半空中的信号等候区内。
当时她正在查看悬浮面板上梁呈辉发来的求救信息。
因为余光看到了一抹异样的白色,这才回过了头。
“它一直在他周围扑腾来扑腾去,我想不注意也难。”杨祁说完,谨慎地看了看周围,悄声问道:“这东西能出现在上城区,是不是……消杀屏障出问题了?”
钟磬立于原地,神色有些凝重地接过塑封袋。
她所出生的城市【维特尼】,坐落于一颗七百多年前开始启用的殖民星球。
所谓人以群居,物以类聚。
筑造并维护着这座城市的先辈,多数讨厌丑陋、无用、低智商的一切,无论是人、是物,但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环境里,那都将是无法被忍受的存在。
于是维特尼的某一团队便研发出了这座星球上唯一一道环城隔离带——消杀屏障。
这道屏障就和它字面意思一样,任何妄图从外部冲破它的存在,都将被抹除。
可现在,不该存在于上城区的生物,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这里。
这让钟磬心里有些不安,越发感觉昨晚的那场车祸并不寻常。
“希望不是。”钟磬抬手摁了摁眉心,妄图纾解一下从深处蔓延开来的情绪,“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
“你放心,就我一人看到了,东西也只给了你。”
就这个话题不便在这里过多讨论,钟磬以拳抵唇打了个哈欠,脚下有些虚浮,于是将肩头靠在了旁侧的墙体上,问:“还有什么事吗?”
“暂时没了,里面的人如果醒来我再通知你。”杨祁眯着眼凑到钟磬近前,嫌弃地从大褂的另一侧口袋中拿出了一管营养剂递到钟磬手上,“你看看你这黑眼圈,多少回去补会儿觉吧。”
钟磬接过营养剂,闭了会儿眼睛。
她的确得休息一下了,否则不等案子查清楚,自己可能就要身先士卒了。
——
钟磬的住所位于居民区b区康德街。
这片区域住着许多行政要员,因此所有坐落于该区的住宅,安保等级都属于最高配置——这是钟磬半生操劳的母亲能同意钟磬独居的唯一条件。
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在茶几上,钟磬便将自己埋在了沙发里丝毫不想动弹。
“主人,临睡前不需要洗漱吗?”耳边响起了智能系统布雷的询问声。
“嗯…帮我把窗帘合上。”
“可是主人的母亲说过——”
钟磬随手砸了个抱枕,也不知道是扔到了哪个角落,并轻声不耐地说了一句“闭嘴”
拥有一个倒霉主人的布雷:“……”
外面此刻天正大亮。
窗帘缓缓闭合,太阳光争先恐后地想要从缝隙中挤进室内,奈何帘布太厚,最终还是被无情地隔在了外面。
重归一片黑暗的时候,钟磬却没陷入沉眠,反而跌落进了自己的梦境。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黑暗中。
她僵着身子定在原地,直至一只通身闪着银白色微光的飞蛾,拖曳着细细的亮粉从遥远的黑暗边缘慢慢接近。
追寻着飞蛾的踪迹,远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簇忽大忽小的火光。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火烛爆裂后的迷烟。
钟磬走近了几步。
只见刚刚那只飞蛾正在火焰的周围徘徊绕圈。
橙黄与银白交织在黑暗中,就好像是一副绚丽的画作,诡异的和谐。
然而这份和谐并没能维持太久。
在飞蛾扑进火光的那一瞬间。
摇曳的橙黄里响起了哀嚎和放肆地尖笑。
间或可能还有人语,但钟磬耳边充斥着繁杂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具体内容。
“我自由了……”好像有人在深渊呢喃。
火光燃尽了生命。
……
钟磬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更疲惫了。
她估计自己连两个小时都没睡到,期间大半时间还在做梦。
钟磬小臂搁在额头上,带着刚睡醒的些许茫然,目无焦距地看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隔了一小会儿,她偏头看向了茶几上的塑封袋——里面一只白色的变异飞蛾正安静的躺着,长长的触角耷在头部两侧,棕褐色的眼状斑纹突兀地点缀在翅膀上,仿佛在回望钟磬的凝视。
梦里的那团火好似还存在于脑海中,炽热地烧灼着她的神经。
“主人,检测到您已经清醒。浴室水温已经为您调整好,请问是否需要进行洗漱?”
“嗯。”
从沙发上缓缓坐起,钟磬揉着脸走去浴室的路上忽然记起来一件事——
有一个人还被她关在审讯室里。
——
“钟队。”
刚走出传送通道的钟磬才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草莓味的营养剂便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于是钟磬只得将嘴里含着的液体一并咽下。
量太大了,撑得喉管生疼。
幸亏没人能看见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钟磬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