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像是突然被拉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噩梦……那个她一直以为早已离她远去、并且已经成功从中走出来的噩梦。
眼前浮现处瘦长的、扭曲的一道道黑影,闪光灯在不停的乱晃,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无数斑驳的色彩打翻混杂在一起,糊成一团光晕,从缝隙中透出各种颜色的光。
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些阴魂不散的嘈杂声音……她听到了无数人吵闹叫喊的声音;女孩一丝丝支离破碎的尖叫声;惊慌失措下掩盖不了的哭喊;还有她自己、张着嘴、可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涌上来的血雾遮盖了所有视线,也掩盖住了手上那唯一一道遗留下来的、狰狞的伤疤。
那是一场噩梦,是梦魇中不断出现的地方,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突然惊醒的梦。……但她有时候真的希望那是一场梦。
那天……不是下着薄薄细雨的阴天,透不出一丝光的天幕……以及无数胸口佩戴白花、她不认识的黑衣人。阳光洒落,这些陌生人打着伞,像是在雨中矗立着的一块块墓碑。
沈珏的手突然碰到了一个东西,说实话是被突然塞进去了一个东西——和记忆里男人死死抓着她紧握的手完全不同的触感。
似乎是清冷的女声,似乎又是断断续续不真切的男声,相隔数年,竟然又无意间重合在了一起。
是在喊的是她的名字,语气也很熟悉……却又那么的不相同。
一时间分不清是她的臆想还是她的现实,她茫然的抬起了头,眼前所有过往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就像是时间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却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如梦初醒一般,从噩梦回到了人世间。
洛箐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身子往前倾,双手抓着她的右手,触感就是从她手中的东西传来的。
“抱歉,对不起。”
洛箐歌也没有料到沈珏会有这么大的应激反应,仅仅是在她提到了“燕城大剧院”这五个字之后。
“真的对不起。”……是心疼。
她很清楚沈珏为什么会转学了编导,从而放弃了自己本应拥有的舞台。这也不仅仅只是心疼。
……是心疼和愧疚,以及隐隐约约说不出口的心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还仅仅只是……心疼?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沈珏也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应激了,但那场噩梦一样的事故的确困扰了她很多年……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走出来。她企图把手从洛箐歌手中抽出来,却拉不出来。
沈珏抬起头,洛箐歌低下头,两人四目相对,相隔很近很近,似乎只需要一个在凑近一点点,就可以打破所有看不见的隔阂。
她的动作停下了,她看着那双眼睛,她的眼睛中……在此刻全都是她的倒影。
她发现了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眼底全都是她的影子,她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了上面,似乎是她眼中的所有。
沈珏心一跳,耳畔后知后觉似的、慢吞吞的红了一点点。
沈珏一直觉得洛箐歌的眼睛很像她父亲的眼睛。不仅仅是外观,神态也像,但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只能算得上是相似。
如果不仔细分别,除了眼型不一样,无论是感觉还是感官,都像了个七八分。
以及在不经意之间,都有之中冷淡的疏离感,那双眼睛就可以了轻而易举的拉开她和别人之间的距离。
目光也是有灵气的。
沈珏一直记得,老师是如何夸赞洛箐歌眼睛干净无暇有灵气,她曾经并不太相信这些。
但她还是注意到了……注意到了这么一双眼睛。
她的父亲是数一数二的学者,母亲是参与演艺事业的明星。平时大多都是聚少离多。他们两人一个专注于自己的科研,一个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没有时间陪她。
她只有不停的变得更好、更好,去换取他们转身时、那么片刻的目光。
也只是仅有的那么一点点目光……目光永远是漂泊不定的,不会停留太久,那是一种转瞬即逝的东西。
什么时候看到过这样急切的眼神?沈珏觉得熟悉,又有些想不起来。
在混乱的剧院舞台下,男子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惊慌失措,声音似乎由远及近点传来,却遥远的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无法抓住的人声。
她好像抬起了头,却看不清黑影摇晃背后的东西。
那好像是鲜红的,是温润的血。
巨大点黑色打光灯和横在天穹的灯光架从中断裂开,狠狠的砸下,化为看不清楚的黑影。
对了。
那天她请求父母去看她们舞蹈团的演出,其实是她希望能挽回父母的这段婚姻。
她的父母在背着她商量离婚的事情。
她躲在角落里、阴影中,全部都偷偷听到了。
她没有站出去,她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什么也不知情。
但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她的父亲,在演出结束前二十几分钟才到了剧场,属于母亲的专属位置一直空无一人。
尖叫、暗沉的血、还有父亲气若游丝的声音……
她为什么要想起来。
为什么又会想到这。
那是一场……发生在燕城大剧院的意外事故……
“抱歉。”洛箐歌又说了一遍,见沈珏没有把手抽出来,自己先松开了手。
手中的东西一下子突兀的牵扯住了她有些迷离的思绪。
沈珏手中放了一块老旧的护身符,那种坚硬的触感正是玉石的质地,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触感,在手心中显得越发沉重。
她不用看也知道,这块护身符曾经她带了整整十七年,一直挂在脖子上。
表面刻了她的名字,背面是用繁复的古文科的生辰八字,她父亲送的周岁礼物,她的平安护身符。
这是遗失在了燕城大剧院那场灾难中的护身符,杂乱的现场和繁琐的后事让她忘记了这块护身符的存在。当她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不敢回去了……她甚至不敢靠近重修后的剧院。
“我去了那里……”洛箐歌依旧站着,没有说出剧院的名字,“要搬迁旧址了,原来所有的都要拆除,我去了一趟。那里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什么都变了。”
“我在失物招领处看到了这个,就挂在鱼缸旁。你跟我说过你曾经有过一块护身符,这块刻了你的名字中的一个字。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是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