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
天阴,有雨。
一早,孟庸便被药老关在竹屋旁的药炉里,也不知在里头捣鼓什么。
沈清秋在药炉门口守着,不时听到里头传来两声闷哼,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雨过天晴,日上中天,林中突然有群鸟掠起,惊恐地四下逃窜。
马蹄声由远及近,十数匹骏马眨眼间已经踏过溪涧,进入小院。
马上的人皆披甲执锐。
为首的人,一身黑甲,一柄长枪,长满络腮胡的脸上充满得意桀骜。
“不愧是孟少将军,能在阳州地界逃过我双眼的人,不多。”
沈清秋起身捡了竹竿在手,神色凌冽地看着马上的人。
曹晖彪!
阳州驻军正团练!
王焉一死,曹晖彪便是驻军最高将领,若他再死了,驻军中余下那些将领,便不成气候。
这里是舒州,位在深山……
她目光慢慢扫过,点了下人头,十六个……
有难度,但并非不可能。
她紧了紧竹竿。
孟庸教给她的枪法在脑海中快速地闪过。
“别想着反抗!”
曹晖彪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把从身后马背上拉起个人来,扔在地上。
只一眼,沈清秋便认出那人。
本该在阳州城的万棣棠,此刻人事不省地倒在雨后泥泞地上,呼吸微弱。
“万家和孟家同气连枝,若宁亲王因孟庸而死,皇帝还会那么信孟家吗?”
沈清秋暗道不妙。
孟庸不知还要多少时间,看药老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功夫的。
若只她一人,尚可拖延时间。
如今万棣棠在他手上。
王蟒的人都是疯子,她不敢保证曹晖彪不会对万棣棠下手。
要守药炉,就不能救万棣棠!
她在记忆里快速地检索着,检索着夏孑曾经提起过,关于曹晖彪的一切!
此人善谋略性多疑,却向来桀骜自大。
如此想着,她抱着竹竿,悠闲的神态中露了些许嘲讽。
“少将军说的没错,王焉一死,阳州驻军再不足为惧!”
曹晖彪脸上立刻显了怒色。
他是最早跟着王蟒的人,本以为新庭换旧朝,他便是阳州的土皇帝。
结果,被个竖子抢了去。
“王焉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沾了姓王的光,整个阳州驻军,谁信服他?”
他长枪一指地上的万棣棠。
“让开,不然我扎死他!”
“你扎啊,我看着你扎!”
沈清秋扬眉冷笑,抱着竹竿缓步上前。
“少将军与当今圣上一同长大,国母乃孟家长女,当年扶持圣上登基,孟淮安将军亦是功不可没……”
她说一句,前进一步,面对十六杆长枪,面上无丝毫胆怯。
“宁亲王此番代天子督查阳州驻军,他死在与阳州接壤的舒州,你觉得皇上是相信只手遮天的王蟒,还是相信孟家?”
“更何况……”
话音一截,沈清秋停了下来,重新将竹竿当做长枪握在手里。
“曹将军知道,少将军为何要引你来此吗?”
“此处山清水秀,葬你这腌臜货确实脏了地,但没有办法……”
话音还在山林回荡,她已冲了上去,竹竿为枪,正是孟庸在阳州城门口杀马那一招。
因沈清秋曾扔扇荡开曹晖彪的攻势,后者不敢大意,见她故技重施,又深不以为然,架起长枪一格挡。
沈清秋却只学了孟庸一个身形,竹竿与长枪一个照面,顷刻间裂成数条。
她手腕一推,破裂的竹条挂着疾风朝曹晖彪袭去。
旋即,绕指柔已经自腕间发出,自下而上将万棣棠缠绕,猛然一拽。
地面湿滑,万棣棠没有任何阻力到了她身前。
沈清秋一脚将万棣棠往药炉门口踢去,袖中镖如天女散花,将四面刺来的长枪荡开。
曹晖彪反应极快,躲开竹条后,立刻飞身下马,等沈清秋反应过来,长枪已经刺穿她的左小臂。
破肤裂骨之痛,沈清秋早已习惯,将小臂从长枪上拔出,绕指柔顺着长枪往上滑动,要逼迫曹晖彪弃掉兵器。
那曹晖彪却是早有准备,将长枪转动起来,沈清秋只得撒手后退。
短暂的交锋,她已损了一臂,再看曹晖彪那边,十六人,无人员伤亡。
她往后看了万棣棠一眼,又看了看紧闭的药炉门。
扯下布带将小臂上的伤口系了系,重新拾起一根竹竿,无奈地露出了苦笑。
此战之后,该如何向孟庸解释?
大抵,也用不上她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