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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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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屋?

    姬衍眉目稍凝,转瞬念起南朝典狱房中骇人听闻的十大酷刑之一:“困囚笼”。

    指尖收紧,他抬眼望去,一双极明媚的眉黛收入眼底……

    浸透世俗的眼睛。不算清澈无垢,但也良善干净,想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女子罢了。

    须臾间,姬衍不动声色打消了阴晦念头,淡声道:“何谓、黑屋?”

    妘昭昭勾唇一笑,“日后你自会明白。”

    窗外天际泛青,许是暴雨将至,妘昭昭便领着姬曲生先行一步告别红怜馆。

    俩人一个是落拓书生,一位是潦倒生意人,共住鱼龙混杂的汴京西坊。妘昭昭怕他赖账,想立个写稿字据以作凭证,便同姬曲生一道先回了宜文坊。

    一所都城,原是同一源水养活的百姓,却生生隔成两方世界。

    妘昭昭住的永安坊好歹多是商贾人士,百姓终日奔于生计,也鲜少有人连吃穿都短缺,可这宜文坊大不一样,穿行在狭窄脏乱的巷道里,走两步就能撞倒蓬头的伶仃乞丐。

    虽说在古代这幅画面实乃寻常场景,但她一双蹙起的眉从踏进宜文坊内就没松开过。

    倒是姬衍仅淡淡掠过一眼,继而便目不斜视,满是熟视无睹的模样。

    妘昭昭盯着前方清瘦男人的挺直腰背,心绪复杂。

    昨日,她还曾见过姬曲生将皱巴巴的干黑馒头递与院外的小乞儿,想不到落了一回水,如今记事不清,连同骨子里的血液竟也冷了几分。

    他神色清傲,不知怎的,同样一身褴褛长衫没有了以往的落拓。然而她却嗅到一丝道貌岸然的气息,这厮落水前后简直不似同一个人。

    微微偏头侧过脸,妘昭昭鼻腔里发出一道细微的哼声。

    约莫一刻钟,二人终于来到姬曲生的小院外,看清眼前情状,双双沉默不语。

    屋门外的石板地上堆满了杂乱物什,七零八落,散了一地。破旧被褥,半支毫笔,烧断了的蜡烛,还有数张凌乱的诗集字画……

    姬曲生家里被人洗劫一空了?妘昭昭反应过来,心弦一紧,当即惊呼道:“快去看看,你屋里恐是招贼了。”

    她不自主握紧腰间长鞭,上前一步正欲抬掌推开屋门。

    “不必……”姬衍俯身捡起压在字画下的一纸字条,白纸黑字写着——

    「你道何是‘打柴汲水1’?」

    打柴汲水,意为薪水。

    “字条是店东留的。”姬衍低垂眼睑,语气平静:“在下赁居在此,拿不出银钱。”

    是故姬曲生不是被盗窃,只因身无分文,被赶出来了而已。

    妘昭昭斜目瞄了一眼,无语凝噎,旋即忍不住扬手一挥,地板狠狠挨了一鞭。

    真替他害臊!

    姬曲生是个穷鬼,妘昭昭同样囊中羞涩,身上只剩下不能再乱花的生活费,她拿不出客栈住宿的银子,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流落街头,索性带姬曲生回了永安坊。

    阴云密布,黑沉沉一片压在头顶上方。俩人前脚刚回到永安小铺子里,旋即天上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水汽蒸腾,打湿了妘昭昭额前几缕发丝,她略微整理衣衫,随口道:“楼上有一间暖阁,勉强能住人,劳烦姬公子自己前去收拾一下。”

    “多谢。”姬衍寂寂打量一圈四周,薄唇轻启:“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妘昭昭疑问看向他:“不知什么?”

    “无事。”

    是夜,堂屋里烛火微晃。

    妘昭昭整理着书册,环儿跟在身后搬起一摞画轴,表情遮不住好奇,“小姐,今日你带回来的男子是何人?”

    妘昭昭将书页卷边抹平,慢悠悠答:“小丫头好奇心还挺重。”

    “不会是姑爷吧?”

    闻言,妘昭昭一口气没喘过来,不慎呛了嗓子疾咳几声,吓得环儿连忙丢下画卷,拍拍她后背帮她顺气。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妘昭昭咳红了一张脸,当然与害羞无半点干系。

    “胡说什么呢?他是我请来的帮工,还有,你家小姐眼光不至于这么差。”

    环儿点点头,又不太信任地说:“哪有这么瘦的帮工,瘦骨嶙峋的,别是连一担书都挑不起。”

    妘昭昭歪头笑,“他的手可不是用来做粗活的。”

    ……

    楼观不隔音,加之主仆俩并不避讳,交谈音轻易便透过木板地传到上面隔间去。

    姬衍倚在狭小的卧塌上,静静听着一层之隔的闲聊声响。过宽的衣袖卷至腕间,他手臂还染着灰尘浑浊没来得及拂去。

    姬衍,出自名门世家,少年始便风采明达。

    他素来性情清淡,名利淡泊,却也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奇遇。

    月光莹莹照进窗内,更衬得男人侧脸轮廓显出一股别样的矜贵清冷。

    姬衍垂首扶额,唇角轻扯。

    沧海一粟,且行且看罢。

    翌日清晨,妘昭昭特意起早去隔壁包子铺买了两个馒头,敲响暖阁的门,准备和姬曲生商讨写稿之事。

    自他落水被救之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目光平静清淡,甚至有几分捉摸不透。

    妘昭昭只当他受惊过度,意识混沌,行事不免也迟钝几分。

    虽稍显木讷了些,倒还守分寸。

    本以为现在的姬曲生是个好相与的,妘昭昭没想过第一回就出师不利。坦言过后,姬曲生意外地一口回绝,态度也异常坚决。

    这书生自昨日便无波无澜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神情尽是不虞。

    明晃晃的不虞。

    她怔忪片刻,旋即提高声量说:“文人际遇难得,另谋出路的大有人在,宜文坊内还有贡生替旁人撰写碑文呢,你何苦不愿写书。”

    南朝之后,这天下又历经几十载浮沉乱世,再到大邺建国,风云变幻,朝代政策不停变迁,抑商制度也有所松弛。

    除了她家中那位古板老爹一直忌讳言商,如今这世道“卖文生财”实属寻常。

    姬衍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原来这位女子竟打得是这个主意,笼络文人为其写书盈利,好一个爱财的小姑娘。

    妘昭昭眼里漫过不解情绪,嗓音莫名:“姬公子难道瞧不起女子经商?”

    姬衍缓摇头。

    “家训,鬻文获财2,不耻。”

    被他略带凉意的冷言哽住,妘昭昭心想,兰陵姬氏早就消逝匿迹,你一个穷酸孤寡读书人,哪来的劳什子家训。

    她又道:“哪里不耻?后人有曰,古者士之子恒为士,后世商之子亦能为士3!士农工商非得分出高低贵贱不成?”

    话一脱口,妘昭昭就自觉失言,大邺虽民风开放,但这话确实超前了些。

    姬衍侧过脸去,像是不愿看她。

    “这桩事,恕在下难以从命。”

    妘昭昭抬起清凌凌的眼瞳,一瞬不瞬看他,有些负气。

    “读书是为识礼,纵是诚惶诚恐把圣贤供在礼台上又能如何?若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在街头吃西北风呢。”

    姬衍目光渐冷,安静半晌,他回:“姑娘不必置气。姬某感激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只除这一件事。”

    妘昭昭不禁暗恼,刚想说什么辩驳他,外头恰巧传来一阵喧闹声。

    不待她搞清状况,一群人气势汹汹便闯进院内。来得大都是脂粉裙钗的女子,拥着一道弱柳扶风的纤细丽影。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穿戴华丽的中年妇人,她双手叉腰,满脸胭脂红,掐着一把尖细嗓子。

    “姬曲生呢!出来!”

    妘昭昭透过透过阁间里的窄窗往下看,愣了愣,连忙蹬蹬奔下楼。

    “你们是谁?怎么擅闯别人私宅里来?”

    中年女子指间捏起一方锦帕,扬手挥了挥,疑道:“你便是姬曲生的娘子?”

    妘昭昭眼色沉下去,她真不该将那天买来的黄历束之高阁,早该好好瞧一瞧今日是不是时运不济。

    “青天白日,聚众私闯府邸,若你们再不走可别怪我报官。”

    那女子却丝毫不惧,扭着腰肢捂嘴笑,“你家相公对咱院里的念青姑娘死缠烂打,这笔账可总得算一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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