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挂了？”
泽维尔茫然地抬起头，就看到沐恩的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不由得愣了一下。
“出事了。”
沐恩盯着自己暗下去的手环，轻轻喘了两口气，想要把自己内心涌起的慌乱压了下去。
“迦南那边出事了吗？”泽维尔问。
“我们得尽快赶过去……不，”沐恩没有理会他的困惑，快速点亮手环又拨出了一个号码，“得先把这个解决了！”
这一次，对面接通讯的速度比迦南还要慢，眼看通讯快要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了，沐恩咬了咬牙，刚准备按断重拨，通讯通了。
对面传来一道极低沉的声音，凛冽如千山暮雪，让人如置身寒冬之中。
“沐恩？什么事？”
沐恩快速开口：“大哥，你现在在忙吗？可以帮我修复一份录像材料吗，我急用。”
伊莱没有问他修复什么录像，只是说：“把录像传给我，两小时内给你。”
沐恩松了口气，连忙把录像发了过去。
“谢谢大哥。”
伊莱声线冰冷，却含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沐恩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说：“姐姐现在可能有危险，大哥你可以……”
伊莱那边传来仪器运转的声响，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操控着仪器恢复视频，一边毫无起伏地回答他。
“你该让父亲母亲去救她，而不是我。”
“从我离开家族那一刻起，家族中的任何事都和我无关了，你和艾莉森，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的，都可以来找我，至于别的，我爱莫能助。”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通讯，丝毫没有给沐恩说话的机会。
沐恩看着短短时间内再次黑下去的手环，心头难得起了几分极为阴暗的情绪。
泽维尔小心地问：“沐恩医生，刚刚那个是你哥哥吗？”
沐恩顿了一下，轻声说：“不是，别猜了，我和他没有关系。”
他这话明显是假的，无论是他称呼对方“大哥”，还是对方提及“父亲母亲”这个的称呼，无不显示着双方的关系。
却不知为何，看起来不像亲兄弟，反而像陌生人一样生疏。
泽维尔想起伊莱说的那句话，“那你要找你的爸爸妈妈去救艾莉森吗？”
沐恩黯然道：“他们不会救艾莉森的。”
泽维尔愕然道：“为什么？那不也是他们的女儿吗？”
“艾莉森……她和我不是同一个omega母亲所生，母亲不会去救她的。”
“那你爸爸呢？”
“那不是我爸爸，只是‘父亲’而已，而且，他只是s级alpha和s级omega的父亲，不是自己孩子的父亲，”沐恩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他从未把艾莉森当做自己的孩子过。”
泽维尔好像明白了：“所以你大哥也是a级alpha吗？”
所以才不被父亲喜爱，离开了家族。
“他是beta。”沐恩说。
他说这话时表情极为平静，既没有高阶omega对beta的鄙夷，也没有为自己的beta兄弟被父母歧视而感到不平，陈述事实一般说。
“我父亲有十几个孩子，其中三个是alpha，其余的除了我全是beta，不过，他们没有机会出生而已——在他们被检测出beta资质的时候，就已经被父亲放弃了。”
“而他们的母亲，要么拿着一笔钱离开家族，要么打掉孩子继续为父亲孕育alpha。”
“我大哥的母亲是我父亲所有omega中，唯一一个选择拿钱离开家族想生下beta孩子的。”
泽维尔出生于虫族，还是有资格竞争女皇之位的s级雄虫，而虫族女皇一生的命运就是为虫族绵延子嗣。
在他的认知中，能生就是好的，从来没想过还有要打掉自己未出生孩子的事情，有些难以接受。
“beta就必须被打掉吗？”
“你说呢？”沐恩平静地反问。
“——对于这些‘大家族’来说，就连生出b级alpha都是耻辱。”
泽维尔摇摇头：“我不知道，妈妈也会生下b级的雄虫，但是妈妈也没有想要杀掉他们呀。”
“可是，你们虫族数万只战斗雄虫中，只有你们三兄弟有名字，不是吗？”沐恩一针见血，“在女皇眼中，也只有你们三个才是她的孩子。”
“如果你被人族抓走了，你妈妈可能会来救你，那如果是普通的雄虫被抓走了，你妈妈会来救他吗？”
而就算是把他们都视为了自己的孩子，女皇也同样在三兄弟中有所偏爱。
这样赤|裸裸的等级歧视无差别地存在于每个社会中，无论是虫族还是人族。
只是人族偶尔还会掩饰一二，就像是泽维尔刚进入军营时，不管私底下怎么样，至少表面还是一片其乐融融。
只是泽维尔对恶意过于敏感，对他们都不怎么亲近而已。
泽维尔想否认，可这又是实话，半晌才闷闷地反驳：“……我会来啊！”
他以前每天都会盘一盘蛋蛋的，妈妈生下的每个蛋蛋他都记得花纹的，要是弟弟被偷走了，他一定会来把弟弟救回去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泽维尔愁得掉头发。
在人族，他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客场作战，别说联邦内部错综复杂的机构和联系，他连联邦司令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还没摸清，只隐约感觉到是个相当棘手的职位，现在情况扭曲成了这样，他完全不知道该找谁合适。
本来的话，瑞文作为艾伯特一手提拔的继承人，在艾伯特倒下后，理所应当继承他的人脉权利，去办这件事的时候就会非常方便。
但是瑞文现在大概率是跳马了，迦南那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算他们现在拿到了录像，又要怎么越过瑞文交上去呢？
在这时，泽维尔不合时宜地想到，当初瑞文说艾伯特是为了在夺舍之后能更快地把权利握回手中，才尽心尽力地提拔他，现在想想，艾伯特之所以对他那么掏心掏肺，很可能是瑞文帮他换身体的报酬啊！
沐恩思考了很久。
他本来不想把无辜的人牵连其中的，但是艾莉森的安危犹如一把刀悬在了他的头顶，少顷，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拨出了今天第三个通讯。
“老师……”
星际航班很快抵达了首都星，沐恩没有半分停留，带着泽维尔除了宇航中心后，立刻上了停在宇航中心外的一辆公务车。
公务车外表低调，车身上印着蔷薇暗纹，坐在前排的是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目不斜视地坐在前方。
泽维尔刚关上车门，公务车立刻拔地而起，冲上了半空，沐恩揉着太阳穴，疲倦道：“麻烦师弟了，你指一下路，我休息两分钟。”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对泽维尔说的。
泽维尔立刻接过任务，直接发挥出了自己强大的导航功能，引得不苟言笑的白大褂都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
讲真的，在察觉那个给艾伯特换身体的白大褂就是瑞文之后，泽维尔对这些身穿白大褂的人都有心理阴影了。
此时看到白大褂冰冷的面容，如同一台机械般，高效而准确地执行着沐恩的命令，泽维尔默默地打了个寒战，除了指路，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公务车外表低调，速度却相当张扬，压着首都星的限速把他们送往目的地。
“左转，直走三千米，前面那个楼右转，对对，”泽维尔认真地看着路，间或修改一下偏航的路线，“就是前面那……”
“砰！！！”
公务车已经开始逐渐下降高度，刚准备回到路面，前方泽维尔所指的那个地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栋隐藏在高楼大厦之间、极为不起眼的建筑怦然炸开。
冲击波几乎在瞬间将两旁的大楼玻璃震碎，无数玻璃渣子如雨一般落下，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直直砸向了地面，大街上顿时一片惨叫和哀嚎。
泽维尔在反应过来之前，立刻翻身把沐恩压在了身下，双手把他头压进了自己怀里，就如同小时候他遇到危险时，诺亚和菲利克斯对他做的那样。
公务车并不是敞篷，却因为隔的太近，直直被热浪掀翻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泽维尔护着沐恩的头，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皮球，在这个狭小空间内被拍来拍去，痛倒是不痛，就是头有点晕。
而前排的白大褂就有些惨了，索性他是个alpha，基本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在挡风玻璃破碎之前就完成了自我保护，也算是他比较幸运，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只是手臂上被划了道口子。
泽维尔一手环着沐恩的腰，另一只手轻松地撕开了公务车变形的外壳，把他从车里抱了出去。
等沐恩站稳，他又返回去如法炮制地捞出了沐恩的师弟。
师弟这回没能维持住自己的高冷，惊魂未定地粗喘着，一手颤抖指着远方，难以置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沐恩茫然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冲天的大火，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天空，滚滚浓烟直上云霄。
他喉咙几乎失了声。
“艾、艾莉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