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淮忐忑了许久。
自打外公过寿以后，便日日等在院中。
可是没人来。
她心中的惆怅更甚了，原来一切也只是自作多情吗？
卫作然信了，所以他没必要再来了。
也好。
天上下了小雪，她的脸冰凉。
傅青淮转身，不经意抬起衣袖碰了碰脸，软糯的布料瞬间吸去水迹。
“主子，游少侠回来了！”
三元气喘吁吁跑过来，站在傅青淮面前才扶着腰喘息，“怎么办才好？”
她是女人，怎么办才好？
三元不敢凑近，更不敢抬头。
已经这么久了，他仍旧不习惯自己服侍了十几年的少爷变成了小姐。
可唯一不变的是，他知道自己一生的使命，就是服侍眼前人。
“别无他法，”傅青淮无奈弯起唇角，“叫他过来吧。”
游上欢在路上便听三元说了这一切，可是进门看见傅青淮，仍旧腿软。
“你……好好的兄弟，变成、变成——”
变成什么了？
“三元，拿一坛酒来，备些下酒菜。”
三元答应过后忙去了。
游上欢看着烛下美人屏息，全身上下唯有眼球不安的颤动。
“欢哥，难不成我是女儿身，便不配跟你一道煮酒谈天？”
游上欢反而扭怩起来，“不是如此……”
“那就进来坐吧，雪天泥炉煮酒共君享，难道不是一大幸事吗？”
游上欢深深呼吸，朝她迈步。
酒菜送过来，三元要帮忙，傅青淮便道：“你去歇息吧。”
如今傅青淮成了女人，三元反而更听话，不敢同她痴缠耍赖，只是担忧看一眼孤男寡女，惴惴不安地走了。
傅青淮不急不缓地布菜，游上欢便沉默着。
满室除了竹箸碰撞的声音，便是烛芯浅而间歇的爆声。
“欢哥，请。”
“嗳嗳——”
傅青淮去抱起酒坛要倒酒，游上欢连忙起身想抢过来，“我来我来！”
傅青淮是争不过他的，干脆脱手了，游上欢凑近闻见她身上混杂着药味的冷香，全身发软。
“小心！”
游上欢紧忙扶正酒坛，然而已经洒出一些，酒香四溢，正如傅青淮心中满溢的惆怅。
她平静坐回去，“看得出欢哥很意外，但我实属无奈，还望你能谅解。”
游上欢紧张得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倒完酒，这才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怪你。”
“那你还会带我回师门吗？”
游上欢猛然抬头，“你还想拜师？可、可你……”
“难不成，你师门不收女子？”
“倒也不是，只是你过去很不方便。”
“我记得你曾说有师娘，既然如此，我去应当不会太碍事。”
游上欢看向她的眼神复杂，面对傅青淮温柔坚决的目光，他败下阵来。
“好吧，我听说你身子不好，况且如今知道你是女人，我担忧你受不住——实在没有必要去吃那个苦，不然你等等我吧，等我几年，查出真相，我去替你杀了那杀手。”
傅青淮闻之有些愕然。
从前游上欢怎么没这般说过，如今一知道自己是女人……
傅青淮轻咬下唇，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我的仇，自己报便是，若牵连了欢哥，我心难安。”
游上欢皱眉，不自觉温柔几分，也不再如从前那般不正经。
“虽然不知你为何假扮男人二十多年，但也能想到你的日子多苦，不必再给自己的苦痛添砖加瓦，鬼灭这一杀戮道，为江湖正道不容，我辈有责。”
傅青淮听了这话，心里很平静。
她晓得游上欢说的是真的，但是更清楚游上欢是一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
纵使侠肝义胆，但是命自然是排第一的。
想想也知，他师父那种人教出来的，哪能不惜命呢？
他肯为了自己说出这番话，实在是真诚极了。
“我与欢哥不过是数月的交情，”傅青淮微微低头，“实在无以为报。”
游上欢很不适应她以女人的身份这样说，“咱们、咱们也算相见恨晚，况且你救我一命，我、我是要还你的！”
傅青淮深吸一口气。
泥炉的酒已经要煮开了，可是酒不能煮开。
“欢哥，先喝酒吧，我敬你。”
二人有些沉默地对饮几杯，游上欢也终于从迷糊里彻底回神。
“我此回去师门，路上又遇到青莲教，便耽误了些事，回去之后又在师门里养伤苦练，这才晚来了。”
傅青淮当即关心道：“我是无碍的，但欢哥的伤可有大碍？”
“无妨无妨，我跟着师父又去药王谷了一趟，死不了的！”
傅青淮一时为难起来，如此她却有些不好开口问何时再走。
“欢哥往后不急？”
“是……没什么事，就专程过来接你回师门的。”
“若你身上的伤还没养好，便在西北好好养一养，等彻底好了我们再走。”
游上欢松口气笑了笑，“伤已经大好了，不过是些皮外伤，你放心吧，青莲教那些教众都是废物，伤不了小爷！”
听他这话，倒是找回几分二人先前相处的感觉。
傅青淮笑着饮一杯酒，“欢哥厉害，往后若能成我师兄，不知该有多好。”
游上欢见她白皙的脸上浮现几点红，又听这话，心里非常别扭，“房里、房里太闷，我去开个窗。”
“嚯，雪还在下呢？我从别处来，早就不下雪了。”
游上欢只开了小半扇窗，又坐回去了。
傅青淮下意识摸了摸衣袖，被泥炉的火气已经熏干了，便抬眸望窗外雪。
“光喝酒也没什么意思，欢哥说一说江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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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傅青淮与游上欢对饮，因着酒意挥散，便都没醉。
只是微醺着一个讲一个听。
说到了天光破晓。
二人之间因为身份转变的隔阂，仿佛就在这一杯杯的酒里消解了。
游上欢在外间的榻上睡了。
他年轻又习武，火力壮，傅青淮替他搬来棉被，倒也不会着凉。
仍睡不着，她便出了院子，将自己清洗了一番。
待出来，院中却站着一个让她心脏刺痛的身影。
傅青淮低头，迅速揩去眼角湿润。
卫作然古井无波地盯着她，“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