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长兄才应该是掌管傅家的那个人，你是长子嫡孙，才名远扬的大三元，出世赫赫的傅青天——不论怎么想，也不该是他傅青阳！”
傅青淮闻言，眼眸黑沉，“跃哥儿，到如今你还是浮躁，可他不一样。”
言罢，她微顿，直白道：“厚积薄发，你还有得磨。”
事到如今，傅青跃对傅青淮是生不起半点儿忤逆的。
然而听见这话心里难受。
“那长兄觉得我该如何？以我之才，不该在军队里只做做不过脑子的文书事务，我真怕这么干下去，人该废了！”
傅青淮便直言，“我如今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你这等不该出现在京城的，我就更无能为力了，如今找你说话也不为别的——”
傅青跃凝神细听。
“我表妹为人爽利大气，模样也好，最要紧的是甄家没有瞧不起你，你如何想？”
闻言，傅青跃沉默，“我晓得甄四姑娘跟她母亲都是想去京城的，所以我、我想着自己若能回京城，再跟她提亲。”
傅青跃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
本来一切都是倚仗着甄家，在此处成婚，他太弱势了，自尊心哪里受得了。
况且看甄家二房的要求，他也不是甄妮妮良配，哪里敢……
听见傅青跃的话，傅青淮才明白原来他说不在此地娶妻是因为想回京再说。
傅青淮微叹一声，“你回不去的，京中还有那么多熟人，你若回去便是欺君大罪！”
“长兄不是说过我父亲如今是少詹事？那等太子继位，我或许、或许……”
“我也说了，我得罪了太子——况且等太子继位，妮妮都多大年纪了，她凭什么等你？”
傅青跃犟劲儿上头了，梗着脖子道：“我也没有非她不娶，大不了我这辈子不成婚了！”
“罢了，是我多管闲事。”
替他考虑，还真是有些多余。
傅青淮的淡淡语气叫傅青跃有几分不安，“长兄你别生气，别不管我……只是我、我实在难为情，我拿什么来娶甄四姑娘？”
“有长兄在，你担心这些做什么？有什么不能直说？我看就是你拉不下脸面，以为自己还是傅家三少爷——
“妮妮若真的还喜欢你，那就是你的福气！”
这番话说得傅青跃羞愧低头。
傅青淮见这个弟弟当真是变了许多，竟还说出什么“别不管我”的话，一时也心软起来。
“你父母管不到你，长兄既然来了，也不会就此放弃你，我会寻机会去跟我外婆说，若是妮妮那边也合意，你就成婚吧，一切有我。”
她过来，将全副身家都带来了，当然有一大半都是卫作然给她的，拿着烫手，还也不必。
干脆就直接给傅青跃当成聘礼，间接留在甄家。
反正等年后游上欢来了，她是要走的，这些也算是全了这一份外家亲情。
傅青跃低着头抹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青淮无意跟他煽情，按了按弟弟肩头，“也是二十啷当岁的人了，长兄管不了你一辈子，自己得立起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长兄，我错了，错的太多了！”
傅青跃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傅青淮，这可把她惊住了，连忙推他。
“好了好了，多大了！”
两辈子加起来，傅青跃都没跟他这般亲近过，真叫傅青淮惊悚。
哄走了弟弟，金氏却敲敲门出现了。
“外婆不是故意偷听的，是想叫你们去看烟火。”
金氏一进门，便表明来意。
傅青淮摇头，“无妨，我跟他也没说什么。”
“跟妮妮有关？”
“正是。”
傅青淮将刚才跟傅青跃说的也说给金氏听。
金氏微笑着，“你这个长兄，真有模有样的，老大还要跟你多学才是——至于妮妮，我想她会乐意的，先头秦越过来，她便喜欢得很，只是你那弟弟一直在躲。”
老大便是大表哥甄城。
听见这话，傅青淮无奈摇头，“跃哥儿在京城也是被捧着长大的，如今到这境地，自然有落差，我也不能看着他蹉跎下去，只是苦了妮妮。”
“有什么苦的，妮妮有甄家，可苦不到。”
傅青淮微顿，“不若外婆还是去问问二舅母，我瞧着她是很想去京城的……”
“你放心，我跟你外公都不允，她说了也不算。”
这就是定要撮合这段婚事了。
傅青淮内心有几分愧疚，外公外婆定然是因为她才会如此。
便道：“我这现银不多，银票倒还好，加起来能有个数十万两，聘礼我也不懂如何置办，这些金银器物，我便都交与外婆，您看着办吧。”
金氏微惊，“你怎么能有这么多钱的？”
傅家是什么样，她也算是知道几分，这钱怕再来个两辈子，傅青淮才赚得到。
“卫提督送的，我拿着也无用，不如叫妮妮手头宽裕，也宽心。”
金氏早便从甄总兵那里听说了卫作然，此刻心头复杂，“不要那么多，你也留着自己娶妻。”
甄氏上一回过来，傅青淮还没成婚。
甄家对此一无所知。
傅青淮便道：“我已有夫人。”
金氏眼睛睁圆，很不解，“那她为何不跟你一起过来？”
“说来也复杂——”傅青淮苦笑，“总归不要害了人家，外婆可以当成我们已经和离了。”
“唉。”
金氏低头叹息一声，又抬头看她，“那、那你不再娶了？”
“不娶了。”
“我看你挺喜欢开心的……”
“我若跟开心在一起，那是害了她。”
金氏沉默几息，“你不再喜欢女人？”
“从未喜欢过。”
金氏愁眉，“是外婆多事了……”
傅青淮突然想到傅青跃方才情难自禁下给自己的一个拥抱。
虽然很惊讶，但是事后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安慰。
仿佛这么多年，心中暗藏的一些怨怼突然就开解了。
一身轻松。
于是她也去抱了抱金氏，“外婆，谢谢你们，让我还能有一个家。”
母亲的死，彻底把她跟傅家割裂了。
纵使她心里仍旧放不下傅家安危，但是她也很清楚，回不去的。
卫作然？
更不可能了。
可是来了西北，甄家对她这般好，就如她在荒漠里渴行到极限，再走一步便是绿洲。
金氏对她突然的情感流露很是动容，回抱了傅青淮，“不管你姓什么，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