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命也，”傅青阳抬头看她，“长兄过得那般风光，怎生说起这话，却无限怅然？”
傅青淮轻笑一声，摇头道：“风光？”
笑这一句，却又不开口了。
“我很羡慕长兄的风光，”傅青阳似不在意她不说什么，自顾自继续，“羡慕你身为嫡长，又羡慕你少年成名，数次化险为夷荣登状元。”
傅青淮笑意淡下去，“你心有不甘？”
还是一再被压无法科举，心怀怨恨。
傅青阳便朝她明媚笑着，“不甘自然有的，但是如长兄说的，时也命也，我天生如此。”
“可认命？”
“不认。”
傅青淮便豪迈一笑，“好，长兄等你超过我，届时亦为你感到开心。”
“多谢长兄。”
吉时到。
傅青淮将一身荣贵婚服的傅锦溪背出傅家大门，外头步世忠正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挂红绸花满脸笑意地等着。
人生大喜。
步世忠今日抖擞至极，脸上的疤看着都没有什么丑恶之感，反而也有几分潇洒俊气。
“姐夫，我二姐就交付于你了，盼你二人今后和美安康，白头到老。”
步世忠在她开口之前就下马，待得她说完，才板正作揖。
二人来往几句喜话，傅锦溪便被送进喜轿里。
国公府下人牵来一匹好马。
步世忠笑道：“小舅子，今日你必得送嫁，我与你还未曾喝过酒，现如今我跟你二姐的喜酒，你可逃不过了！”
傅青淮脸上笑意没回落过，“喝！”
跨上骏马，傅青淮的心境也如身处高位一般豁然。
一路锣鼓喧天，国公府娶亲队伍浩浩荡荡，步行仆从每人脖子上用红绸挎着一个簸箩，朝两边人群撒着铜钱。
“傅家这二小姐还是个嫁过人的，怎么命就这般好？竟然嫁给了凉国公世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要说那凉国公世子命好，娶了傅青天的二姐才是！”
“哈哈哈，你们别争了，她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家门出一个傅青天，又能再嫁权贵，命最好的就是她了！”
“就是就是，有福之女不留无福之门，前头那个是留不住傅家二小姐的福气呀！”
……
百姓接着喜钱，个个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看得傅青淮笑到脸酸都没法控制着别笑。
许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然两道婚乐逐渐混合，傅青淮脸上笑意终归回落。
脸上肌肉酸疼，她却死死盯着最前方那人。
两个新郎官还是对上了。
步世忠率先下马，“恭喜恭喜！祝贺卫提督喜结良缘。”
卫作然平静着脸下马，好像今日成婚的不是他。
“同喜。”
卫作然眼珠一转，瞧到喜轿旁的傅青淮。
那人没看他。
卫作然便笑了，“步世子府邸远些，本督让让你。”
闻言，步世忠微愣，大笑起来，“不可不可，卫提督乃天家赐婚，该我让！”
步世忠笑着，实则心里纳闷，按照皇宫到这边的距离，卫作然现在肯定到不了这。
那他们本该是碰不上的。
所以傅锦溪询问改期，他才没改。
“步世子实在客气，”卫作然顿一瞬，“那这样吧，你先过，本督随后跟上，队伍挤挤也就过去了。”
步世忠见卫作然今儿实在好说话，也不想继续推拉。
便朝卫作然一拱手，“多谢多谢！”
卫作然笑着颔首，又翻身上马。
步世忠领着队伍朝前，卫作然果然没动。
两边各自挤了挤。
能过，就是慢。
傅青淮脖子有些僵硬，低不下也抬不起。
队伍收紧的话，她要跟卫作然擦身而过了。
“傅大人，恭喜啊。”
他还是开口了。
傅青淮心如擂鼓，看向他，“同喜。”
“何时去喝本督的喜酒？”
大庭广众，卫作然同步世忠很客气，傅青淮在奉天殿又有“好友”一辞在先，说不出什么冷淡拒绝的话。
“今日二姐成婚，实在对不住了。”
“欸？这是什么话，世子定然不会阻拦你，晚些本督着人去接你！”
卫作然笑着说完驱马向前。
错身而过。
今日喜意，时至现在戛然而止。
傅青淮梗着脖子，眼皮难受地直跳。
不看也要逼她看，非要羞辱她？
“弟弟，别去！”
傅锦溪在轿子里听得一清二楚，被丫鬟阻止了不能掀开车帘，“到时候叫你姐夫拦他，就不信他敢强行把你带走！”
傅青淮回神，深吸一口气笑说：“二姐，今儿可是你大喜之日，别理那不开心的！”
凉国公宴请，多是勋贵宗亲，那些人对傅青淮无亲无恶，更因步世忠大喜，便一片祥和。
步世忠没甚来往好友，不过同年龄的贵族子弟还是很给面子，场面十分热闹。
傅青淮也被连带着灌了不少酒。
“哈哈，瞧咱们小傅大人，喝得头脸都红了。”
“你们一个个都是酒蒙子，快别欺负人，当心以后弟妹找你们的麻烦！”
傅青淮坐在席位上，听他们吵闹，傻呵呵地笑，也不插话。
步世忠脱身过来，护着傅青淮，“快别劝酒了，我小舅子如今都还没及冠，小你们不知多少，你们倒好意思！”
“瞧我说的吧，嫂子不护，姐夫也来了！”
“哈哈哈哈！”
真是热闹。
傅青淮迟钝地想，她跟卫作然天地为媒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啊。
假的嘛。
就不会有。
“小傅大人什么时候成婚？我家妹妹不错。”
“我家也不错。”
“你是什么都要跟我争？”
“那得看小傅大人怎么说，谁跟你争了！”
一听便知是好友玩笑。
步世忠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了，便也同他们说笑。
傅青淮头发蒙，手撑着桌面起来，又抱拳讨饶，“实在对不住，是有些醉了，我出去醒醒酒。”
“好好好，快去。”
步世忠护着她，没叫人拦。
走出去，天还没彻底黑。
晚霞绚烂，一如今日喜事叫人见之心生欢喜。
傅青淮走路有些歪，眼睛也没好全，出去一脱离热闹，顿时心生荒凉。
难受地蹲了下来。
有脚步声，傅青淮没看。
“傅大人，本督亲自接你来了。”
傅青淮浑身僵直，缓缓起身。
“卫作然，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你不恨我了。”
傅青淮看不清卫作然的脸，她只记得高头大马上，那一身如火的喜服。
如今背对着他，竟没来由地感到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