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瓦红墙，阳光似乎晒不到这宫道似的，地上连片光都没有。
奴婢太监垂首快步，脚步却轻极了，怕惊醒了步舆上天姿国色的娘娘。
步舆停住，美人睁眼，瞬间却皱了眉。
“卫大人？”
卫作然左手握住右手腕，浅笑而立，“扰了娘娘清净，咱家先赔个不是。”
“哟~”那美人眉目舒展，腔调婉转，“都有快十年没听卫大人这么说话了，本宫还真有些不习惯。”
卫作然笑意更深，“娘娘说笑——咱家今儿来，是给您献礼来了。”
美人半眯起眼，抬手徐徐抚了鬓发，“抬进去吧。”
步舆复动起来。
卫作然进了宫殿，却只有美人独在榻上。
她半倚在厚软垫上，拿手撑起脸。
卫作然率先道：“刘巍陟的私账，还请娘娘赏我吧。”
美人轻笑，“是替你那狎客要的？”
“与傅大人没有半分关系，我与他也不过是正常交往，”卫作然眼中冷下几分，笑意却越发灿烂，眯起的眼遮住情绪，“反正娘娘要这个也没用，不如在咱家手上，能做利器，对您也有好处。”
“本宫可不敢信你，你这恶犬反过来咬我怎么办？”
“咱家忘不了本，若不是娘娘，我也到不了如今的地步。”
“可别！”美人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容色却掩盖不住眼中讥讽，“你有今儿个都是自己拼上去的，本宫做了什么？不过是叫陛下注意到你这条狗罢了。”
“咱家知道娘娘有怨气，可到了这个份儿上，身不由己，还望娘娘原谅则个。”
美人沉默几息，才缓缓重复，“身不由己……”
她抬眸，“往后多来看看本宫，十多年情谊别断了。”
卫作然跪下行礼，“多谢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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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淮想着要给卉姐儿跟陆芸找夫子，跟甄氏说了声，还得跟傅老太爷打招呼。
给家中姊妹找夫子不是小事。
傅老太爷思忖片刻，“你若真想叫姐儿们念书也不是不行，夫子可找好了？”
傅青淮摇头，“孙儿惭愧，只是有个念头，还什么准备都没做。”
不能找个男人进来，寻人是有些难度的。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只是请不请得来，得看你了。”
“哦？”
傅老太爷抚须，“你去慈云庵里，找一个叫妙慧的尼姑。”
“为何找她？”
“她祖父名扬天下，乃是先朝大儒，父亲是史官方峤……不过十年前死了。”
傅青淮皱眉，“那她怎么出家了？”
“他们家不可纳妾，妙慧的父亲是家中独子，家破人亡，她不出家恐怕没有活路。”
“妙慧师父的父亲怎么死的？”
闻言，傅老太爷看向傅青淮的眼神带着几分复杂，“被卫作然诬陷而死。”
傅青淮登时愣住。
“如此，我却不好去请她来教家中姊妹了。”
傅老太爷观她神色坚定，敛眉道：“你同卫作然如今是什么关系了？十年过去，竟这也要避嫌。”
“我与卫大人相知相交，他从前对别人做过什么，我不清楚，可是他没有半分对不起我，若我找了妙慧师父来，怕跟他有间隙。”
傅青淮并不想跟祖父争论他说的是否属实，是不是真的，得亲自问卫作然。
“唉……”
傅老太爷眼中晦暗不明，“那你自己打算吧。”
夜间卫作然前来，“明日不是还不上值吗？你同我去看宅子。”
“这么急？”
“你这府上防御跟筛子似的，我又不好加人进来，不如早些搬出去。”
傅青淮闻言点头，“也不是不可——今儿从我祖父那知道个事。”
“跟我有关？”
傅青淮便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瞧你那模样，跟我无关也不会同我说了。”
“你可知道妙慧？”
“什么庙会？”
“我听说，十年前有个方家，受你诬陷而破败，此事当真？”
十年前，卫作然不过十六岁。在宫里应当还是不出头的小太监，就有这么大本事了？
然而听了这话，卫作然一脸平静，“好多年没听见有人提起这事了，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你说我就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听见这话，傅青淮愣住，“陛下要妙慧师父的父亲死？”
“他的死因，是杜撰了陛下登基的内情，埋进祖坟，我运气好，叫我给办妥了。”
傅青淮倒抽一口冷气，方峤这是要毁了皇帝在后世史书上的形象啊。
她并不是惊叹方峤胆大包天，而是想起她曾听过流言蜚语，说陛下这个皇位得来不正。
难不成就是方峤以一人之力造成的流言？
若真如此，皇帝要杀他，他还真是没得开脱……
“陈年旧事，我也记不太清了，你问妙慧做什么？”
傅青淮这才把心思放到今日谈话的目的上，“我想给家中的姐儿找个女夫子，教她们学问，却没有合适人选。”
“那就去找妙慧吧，她自小儿跟着大儒学习，若是男人，金榜题名未可知。”
“我怕你介意。”
闻言，卫作然轻笑了下，“她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陌生人而已。”
“既然你没意见，那我明早就去拜会她。”
“下午回来，我带你去看宅院。”
第二天去找妙慧，傅青淮把卉姐儿跟陆芸也带去了。
阿大阿二做马夫兼护卫。
慈云庵里没什么香火，外头看去也古朴得很，怕许久没修过了。
不过十里距离外的普照寺却客似云来，傅青淮倒有些唏嘘。
女人做尼姑，都没有男人做和尚受欢迎。
有个尼姑在庵前扫地，瞧见有人来，双手合十，便要继续扫地。
“师父，打扰您了——我想找个叫妙慧的师父，请问她在慈云庵吗？”
被这比丘尼带去后方，傅青淮心里罕见的紧张起来。
妙慧跟自己不一样，她是真正以女儿身获得才名的。
尽管结局暗淡就是了……
卉姐儿跟陆芸手拉手跟在傅青淮身后，好奇地打量周围这一切。
“师兄，有人找你。”
木板门从里面打开，两个尼姑双手合十打过招呼，带她们过来的那比丘尼就走了。
傅青淮看向妙慧，心中震惊。
妙慧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模样，灰色僧袍在身上有些空荡。
个头比自己矮了半头，眉如远山，目如杏核，不言不语自带清冷书卷气，但是并没什么距离感。
或许是常年礼佛的缘故，气质亲和。
“施主找贫尼有何贵干？”
她开口，悦耳动听。
傅青淮连忙道：“慕名而来，想请师父教我家妹妹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