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淮见卫作然这样，心里有一丝受伤，但仍冷静道：“我们谁不是呢？”
皇权之下，都是棋子。
“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做？”
“可能是因为你在，”傅青淮失落地笑了下，“我遇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你在，但是我没想到你会不支持我，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
两人态度松软下来。
卫作然沉默一瞬，将傅青淮拉入怀中，“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也正是被你的孤勇和赤子之心所吸引；只是我但心你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会害你万劫不复。”
傅青淮听着卫作然平稳的心跳，心中戾气渐散，“哀民生之多艰，我没办法独善其身，但我也不会冲动到毁了自己——”
她惯来含蓄内敛，此时还是忍不住心中蓬勃的感情。
“我还要同你共白头呢。”
“没了一个杜锡，还有千千万万个杜锡，你待如何？”
傅青淮沉默许久，“我说不出来，但我知道，我会努力改变这一切。”
“我有先斩后奏之权，杜锡一个从六品的员外郎并不麻烦，稍后我便派人将他抓来大牢，再命人去抄家寻证。”
卫作然终究还是让步。
傅青淮猛地从他怀中脱身，双目上扬，“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不会。”
傅青淮真心实意的高兴，并且不因为卫作然如此简单就能解决，而怪他之前不肯这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如今卫作然的选择，正是因为在乎她。
杜锡直接被厂卫从家里拉走了。
翌日傅青淮去上值，户部众人看她的目光已经有了实质性变化。
然而傅青淮却视若无物，还是同平时一样。
只是从他们态度的改变中，傅青淮明白，这些人没有干净的。
杜锡做的事情，或多或少，户部的人都知道。
傅青淮在心中叹了口气，往后她在户部的日子怕是更举步维艰——但她不悔。
值房里，吴涛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的尊崇，竟过来找她表忠心了。
“从前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傅大人有此能量！往后有需要下官的地方，下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傅青淮坐着没起身，淡然看向他，“吴大人在说什么？”
吴涛讶然，“仓部员外郎杜锡被东厂带走，与大人无关？”
此事她不可能认，认下是没有好处的。
傅青淮摇头，并没多说。
吴涛一顿，“原来如此，倒是我白高兴一场，原本以为傅大人——罢了，下官先去做事了。”
傅青淮看了眼他的背影，又收回视线。
她刚到户部的时候，吴涛确实一板一眼，并不跟她有更多的接触，反倒是方雨良主动同她亲近。
现在方雨良死了，吴涛凑上来了。
站在他那番话的立场上倒是没什么问题。
又两日，傅青淮刚上值，便被带入宫中面圣。
她一个七品官，平时上朝都没资格的，今日是有什么事？
踏进大殿，傅青淮便垂下头，恭敬行礼。
皇帝没空同她多说，平身后便开门见山，“傅青淮，派去安州的钦差失踪，你可愿受命前往安州？”
傅青淮震惊，刚不由自主的微抬起头，便克制住了。
“陛下不可！”
没等傅青淮开口，裕王直接出列。
皇帝威严道：“有何不可？”
“他未及弱冠，如何能担此大任？”
裕王说完，皇帝没开口，大殿内无一人敢说话。
傅青淮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好自己是愿意去还是不愿意。
先不论这场天灾在陛下眼中是否凶兆，就是那屈维雍失踪，便足以证明这一趟定然凶险！
裕王是在护她……
傅青淮反而有些担心。
“启禀陛下，屈大人或许是年纪大了，在这等灾情面前束手无策，老臣倒觉得或许傅状元此行或许能给陛下一个惊喜！”
梁首辅出列发言。
皇帝缓缓道：“梁老何出此言？”
“傅状元天纵英才，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用卫提督的话讲，这是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或许此回正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卫作然沉下脸，一言不发——这老货，不过是点状元时同他唱个反调，竟然原话奉还，记仇至此。
然而他身份特殊，此时什么都不能说
傅青淮微微叹气，身处权力底层，上层博弈她也只能受着。
梁首辅一说话，顿时有不少文臣上奏附和。
但裕王也并非无人支持，那些人才不管支持的人到底是谁，裕王可是皇帝亲弟弟，他开口自然要跟上。
一时间倒是呈现了一个奇怪的格局——文臣把“自家人”朝火坑推，勋贵宗亲反而护着。
梁首辅此时也是纳闷，裕王凑什么热闹，也没听说他跟傅青淮有交情！
“陛下，朝中无人了吗？竟叫十几岁的少年去灾区主持大局，如此叫灾民怎么信任朝廷？”
裕王心知自己护子心切，一时说快了，可说都说了，不妨把立场摆出来！
梁首辅慢悠悠道：“裕王殿下是怀着什么心呐？说出这等话来……”
“本王看就该叫你这等老不死的去，你当本王怀着什么心？本王为陛下的社稷着想，倒是你，有什么鬼胎！”
裕王指着梁首辅鼻子骂。
梁首辅气得胡须发抖，同这混不吝说不通！
“老臣是看傅状元可堪大用！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如今傅状元十七岁连中三元，前后数三百年都不会再出这样的人物，谁敢说他不是天降文曲星？”
傅青淮紧咬牙根，梁首辅此言是夸她没错，但实则捧杀！
这次她若真的去了，完成任务是她应该，完不成那就是罪该万死！
可若躲避不去……有梁首辅在，皇帝也会觉得她不堪大用，往后怕难升迁了。
群臣激辩，要不是还记得在上朝，怕是要为傅青淮到底去不去打起来了。
卫作然给司礼监的殿上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忙拉长声音，“肃静！”
“傅青淮，朕问你可愿受命前往安州？”
傅青淮额上冒汗，再次跪地。
“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这条路上满是荆棘，可她早便有了觉悟，如今——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