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证？
君歌闻言，不以为意的应声：“单看一只足迹，能得到的线索确实很有限。”她指着花园的泥土，笑着说，“但是结合步幅、步宽和步角，得到的东西就多了。”
“也多亏了是赤足，免去了我计算余量的麻烦。”
君歌故意笑眯眯的瞧着苏辰：“苏大人要是不信，不妨也走两步试试。”
谁知，苏辰直接跳过她的话茬，背手问道：“为何是男性？”
步幅较长，步宽较宽，步角较大，这样的特征，但凡有心人都能够伪造一二。
单凭这三点就认定凶嫌是两名男性，苏辰觉得草率了。
可君歌勾唇一笑，给了个他无法反驳的原因。
“人再怎么掩盖，一些和骨骼相关的特征是无法掩盖的。”
她指着苏辰衣摆下只露个头的靴，条理清晰的解释：“男性走路时，不管是起步还是落步，都是更加有力的。相对而言，呈现的压痕比较重，而且伴着不均匀的特征。”
她顿了顿：“也就是说，若是踩泥土，那前脚掌压出来的坑，要明显重于脚跟。”
“而女性在走路时，起步多为正起。”君歌伸出一脚，稳稳踩才小木桥上，“亦或者是脚底偏外侧先起步。”
她脚往外撇了一下，以边缘着地展示给苏辰看。
“所以女性赤足，若是踩在这样的泥土地上，大多压出来的痕迹都很均匀，边缘相对整齐的多，脚后跟压出来的坑，要重于前脚掌压出来的坑。”
知识盲区。
苏辰一时还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他凝视着君歌澄明的双眼，直接问下一个问题：“年龄呢？”
闻言，君歌抬手挡了自己嘴角的轻笑。
她指着先前的第一枚足迹，娓娓道来：“及冠之后的小伙子，一般脚比较大，在行进的过程中，运步利落有力，足迹明显要干脆一些。”
君歌的手指指着花丛下，将七八个稍有残缺的足迹，与那枚相对清晰的串联在一起，组成一条完整的行进轨迹。
“这个年纪的男性，走起路来步角大，步宽窄。在这种泥土地上，留下的重压面，往往都在他的第一跖骨处。”
她探身向前，弯腰指着几个残缺的足迹：“这里、这里、以及这里，都是明显的第一跖骨压痕。”
“还有这些足迹边缘的小虚边，都是及冠之后的显著特征。”君歌瞧着苏辰紧皱的眉头，“另外，这大挖痕，还有这明显的抬痕，都能从佐证着他的年龄在二十岁至二十五岁之间。”
瞧着苏辰一筹莫展，半个人置身云里雾里，还在努力理解的样子，君歌笑意更深。
不知为何，压着苏辰一头，她总觉心情舒畅，还想再压一头。
她转身走到槐树边另一组脚印处，不等他理解上面的话，笑眯眯的又言：“不惑之年的就比较好理解咯。行走肯定要比及冠时减缓，但步伐一定是更显稳重，迈步时抬脚比较低。相对的也就会步角稍大，步宽较宽，步长偏短一些。”
君歌将手抬平，以手来模拟行走的脚步。
就见她掌如波浪，做了几个连贯的起伏。
“主要是前脚掌的痕迹会不一样，泥土地上压出来，那是会向外、向后移的。且这个压出来的坑，前轻后重，后跟明显，还常常带着些挑痕、耠痕和擦痕。”
君歌挑眉，咧嘴一笑，总结道：“这些都是有理有据，站得住脚的基本推理。”
基本推理。
苏辰睨着她那副笑盈盈的样子，鼻翼微颤。
这算哪门子的基本？就算把整个三法司都加起来，恐怕也寻不到第二个有这“基本”能力的人。
“哎呀，苏大人不要这么严肃，听不懂很正常。”她面上腾起了一丝幸灾乐祸，意味深长的说，“君歌打小就跟随养父观察这些东西，一般不会走眼。”
说完，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开头那句：“苏大人要实在是不放心，不妨走两步，你这身体疾病之类的，我兴许都能瞧出来。”
被她这般调侃，苏辰绷着一张脸，双唇抿成一线，手背在身后，咬牙切齿的跳过了她的提议：“能重建么？”
听到这个问题，君歌面颊上的笑意出人意料的淡了。
她摇了摇头：“把握不高。”
见状，苏辰眯眼。
这方才还自信十足的人，竟然也能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倒是有些意思。
瞧着她有些苦恼，苏辰不急，就等着她下一句话。
只见君歌思量了片刻，嘴里吹了一口气，感慨道：“缺东西啊。”她说，“这个现场我找了很久，却独独没有找到与尸体有关的痕迹。”
硕大的花园里，高耸的槐树下。
阳光穿透细小的新叶，落了一地如星辰般闪耀的光芒。
微风轻漾，沙沙作响。
君歌深沉的吸了一口气，望着满院子，沉沉的呢喃道：“不管尸体是先被砍断手脚，然后再拖到院子里来。还是先被运到这里，再砍断手脚……”
她睨着脚下的泥土，摇了摇头：“这两种情况，都不会让我们脚下的泥土，只有这从高处滴落的唯一一滩血迹。”
整个现场，没有滴落状的血点，没有放置尸体的痕迹，十分怪异。
“如果是先挂起来呢？”苏辰缓缓道，“先挂着，再砍断。”
君歌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她指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锐器劈砍的时候，血液会沾染在刃上，甩刀的一瞬间，会形成条状或是点状的飞溅痕迹。”
“但是这里看过去，四个方向的墙壁上，树干上，甚至对面回廊的柱子上，都未见分毫。”她抿嘴，“这是不可能的。”
“再加案发时间是夜晚，只要凶嫌做了这个动作，就一定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们没有机会处理的干干净净。”
至此，君歌沉默着扫视着整个院子。
她的脑海中，有那一晚无月之夜，两个罪恶的身影，扛着被害人的尸体，躲在避人的灌木后，伺机而动的样子。
他们一人环着被害人的前胸，一人抬着双腿，小心翼翼的避开院子里的巡夜，自院门口蹑手蹑脚的退到这里。
他们躲在槐树下，借着夜色的掩盖，藏在低矮的花丛里。
当巡夜走过，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绫打一个结，套过被害人的脖颈，伺机将他挂在槐树上。
想到这里，君歌强制的将自己的思路打断，摇了摇头。
她看着苏辰，面色凝重：“不行，还原不了，漏洞太多了。”
她说：“尸体到底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又是怎么将那轻飘飘的白绫挂上去的，还有最关键的问题……”
君歌抬手，捏着自己的鼻梁根，闭着眼睛来回的揉搓：“血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