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腊月,偏偏下起了细雨,吹一口都是寒风,尽管如此,京城的街上还是有不少行人。
只有一处除外。
巷子里,江御被一柄刀架在脖子上,四周围了好几个身穿甲胄的士兵,雨丝滑落,衬得刀锋更为冷冽。
她想,要是谢云柯还在的话,肯定又要笑她了。
一辆马车缓缓从身后的巷口驶过,紧接着,一个身着华丽锦缎的男子驾着一匹骏马走了过来。
“主子。”一个士兵动了,恭敬的给马上的男子递了一个东西。
江御认得,那是刚刚从她身上掉下去的,她昨晚上和谢云柯在城外乱葬岗上捡了个人,那人还活着,并把这个作为了谢礼。
锦衣男子,也就是牧景之接过,修长的手指将玉佩翻转了一圈,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此刻被挟制的人。
浑身脏污的小乞丐,衣服破破烂烂,连补丁都成了奢侈,头发杂乱,只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水汪汪的,透着干净的天真。
这样的人牧景之见过很多,如今战乱,四处都有这样的流民。
倒是难得,他想,能在流民堆里长这么大,也算本事。
“此物,你是从何处所得?”他拿着玉佩,随着他讲话的同时微微扬了下棱角分明的下颚,视线在看她,偏偏眼睛里好像没有容下任何人,一举一动尽显上位者的杀伐之气。
江御没有说话,杏眸眨了眨,不见害怕,反而有些恹恹。
她答应了那个人,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有关他的一丝一毫。
她也不会撒谎,她天生就没有这样的意识。
因此就只能保持沉默。
牧景之略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又道:“初二。”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护卫便向江御走了过来。
跟其他人不同,他没有穿甲胄,只着便衣,青色的长袍显得十分柔和,脸上带着笑意,声音也轻柔缓缓。
“这个东西,你是从何处得到的?”他站在一个礼貌的距离,同样的话,牧景之说起来像是审问,他说出来就自带熟稔,轻易让人卸下防备。
江御也不例外,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面前这个叫“初二”的人让她感觉很无害。
但是她仍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初二仔细观察了下她的表情,又换了种问法。
“你是何时到京城的?”
这个问题跟那个人没关系,江御想了一下便回答:“昨晚。”
“一个人?”
“嗯。”谢云柯在昨晚在城外救下那个人之后就带着他一起消失了。
“那个东西,可是你的?”虽然这么问,但是众人都知道,不是。
江御也老实的摇头:“不是。”
“那为何,在你这里?”
江御又不说话了。
“别人给的?”
她抿了下唇,身形微微晃动。
初二又问了几个问题,不是与玉佩有关,就是与给玉佩的那个人有关,江御都没有回应。
然而她些许的动作反应,也让初二这个有着丰富审讯经验的人对这些问题做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那架刚刚停留在巷口的豪华马车又一次返回,江御听到一个女声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殿下,贵人回府。”
一旁的牧景之并没有应声,而是驾马走近,江御这才看清了这个人。
跟他浑身透着的让人胆戾的气势不同,他的眉眼极为清冽,如烟似雾,气质如同高岭白雪般,透着带着血腥气的冷冽。
初二从善如流的退场。
牧景之好像失去了耐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淡淡,又带着点与生俱来的傲然:“交出他,饶你不死。”
江御仍旧没有回应,常规手段并不能让她马上殒命,仿佛是下意识的动作,她默不作声的感受了一下,脑海里下意识的就对这群人的武力与自己的做了一个对比。
打不过。
江御缺少了一段记忆,她从小在流民堆里长大,过了好几年,后来记忆就出现了断层,如今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名字。
“倒是个心智坚定的——”牧景之拽了下缰绳,战马换了个方向,他转过了身,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
“带回去,交给初七。”
初二恭敬的回了一声:“是。”
他看着江御,眼神有些不易察觉的怜悯。
初七和他不同,他善于循循善诱,利用这一点,很容易从普通人嘴里套出信息,初七则不然,他的手段,比之慎刑司过犹不及,再硬的嘴,他都有办法撬开,得到想要的信息。
他摇摇头,打了个手势,护卫便上前将江御绑了起来,再带走。
这个乞儿,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普通人,在初七手下,连第一轮都挨不过去。
——
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下,衣衫早已被血液浸透,粘腻的贴在身上,很冷,除了鲜血流过的地方尚有温热。
脚下汇成了一滩浓稠的血液,沉重的脚铐也带上了红色,四周都是这样的链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刑具,每一样,都足以让人胆寒。
两条铁钩穿过了肩膀,将江御牢牢用铁链捆在身后的石柱上。
她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一晚上了,被带进来之后就如此,他们给她喂了一个药丸,让她失去力气的同时又全程保持清醒,甚至能够感觉到生机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
有脚步声传来,随后,门口出现了微弱的火光,一队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男人年岁不大,面容精致,一双眸子里却布满阴沉。
江御暗暗记下了他的脸。
“名字?”他来到江御面前,勾起了她的下巴,像是鹰犬抓住了猎物一般,连力度都透着不容置疑。
他仿佛不是在问江御,又仿佛是。
“哑巴?”他松开手,旁边的手下立刻递上了干净的手帕,他接过,慢条斯理的擦了下手指。
“老规矩,先礼后兵,上药。”他说着,手下搬来了一张干净的椅子。
又是一颗药丸,入口即化,下一秒,江御瞬间感觉意识被抽离,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那个人又问了一遍:“名字?”
她听见自己循着本能喃喃回答:“江御。”
“哪里人?”
“不知。”
“家中都有哪些人?”
“没有没有家。”
初七皱了下眉头,又问:“来京城做什么?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