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怀安脚边一直打转的发财见她手中拿着书，小豆眼释放的目光又挪到少女的脸上，见她布满愁容，咧开嘴笑了。
这几本书说厚也不厚，光是看封皮精致的程度也知道是珍藏，偏偏林怀安还得对慧通大师千恩万谢，伸直胳膊来让自己不那么累。
走在来时的青石板路上，她的心境完全不同，带着犹疑和担忧，尤其是身后的庭院消失在视线时，林怀安总忍不住打量身后的景象，鬼鬼祟祟的模样让人起疑。
“砰！”
走了二十分钟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林怀安胳膊发酸，把手上的重物尽数卸到桌上，揪着衣领扇风，气喘吁吁道：“这确定是书？不知道的以为里面揣了板砖呢！”
说完她给自己倒水，一股脑全部灌入胃中。
住在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发财已经能够自己跳到桌子上。他抬起肉乎乎的爪垫，放到封皮上，又用鼻头轻轻嗅着，像是看到什么邪祟东西般朝后退几步。
见他这样，林怀安挥着双手将他赶到桌角，“去去去，这是慧通大师给的真传，我要是吃透了也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眼还带着洋洋自得。
林怀安的脑海里浮现未来的自己身为成功人士冲自己招手的场景。
发财躲在暗处，冷哼一声，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再和她嬉闹。
竹屋不大，是个简单的卧房，里面也只有零星的家具，林怀安捞过木椅，对着外面的天光佯装认真，翻阅起书来。
要是往常，她定然不会这样好学，可惜现在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做，不得不正视前面的书本。
还没看几页，林怀安神情游离。发财本来耷拉着眼皮休息，没听到翻书声，也疑惑地抬头望向她，见女孩仰头盯着窗外的天空。
他支起四条小短腿，好奇地探头张望。灰蒙蒙的天空只有几朵稀薄的云，被竹林掩映倒透露着几分诡异的绿来。
“发财，你说既然陈书礼放过我们了，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呀。”林怀安托腮，下巴一动一动牵着胳膊。
没有人回答她，她像是想到什么，猛然将书合上，发出的动静让发财连忙退后两步，一双纯黑的瞳孔带着惊慌。
“咱们回去吧！”她下定决心般地和发财对视，眼神透露着坚毅。
小狗原来摇来摇去的尾巴慢慢垂下来，走到书本前，用脑袋拱了拱，林怀安奇迹般地明白他的意思。
刚刚还说要成为像慧通大师那样的神人，转眼间那些豪言壮语都被抛弃到脑后。
此刻什么也阻挡不了林怀安回家的心情，就算是慧通大师的一万句挽留……
也不行！
她整个人如同打鸡血似的，连忙将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番。待了没多久，行李几乎没有。
林怀安将书本摞得整整齐齐，刚要开门身体一转，又折回来。
发财眼睁睁看着女孩从刚刚的亢奋切换到冷静状态。
林怀安没个正形地将腿搭在桌子上，上身慵懒倚靠在椅背上，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他再一次听到她心中所想。
果然是个缺心眼的，心里有什么事情兜不住，就算是没人也要一股脑全部说出来。
发财像只年迈的老狗，拖着身体爬到床上，找个舒服的地方听她讲话。
“陈书礼选择放过我，那慧通大师确实没道理留我，但他还给我这些书，你说是不是希望我别走呀？”林怀安指头敲着桌上的书，没听到身后狗的反应，转头说道：“哎，问你话呢，发财你觉得呢？”
然后她毫不意外地收获一枚白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怀安做什么事情也会慢慢考虑发财的感受，询问他的意见，就仿佛他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陪在她身边。
见小狗不理她，林怀安瞬间来了兴致，上前戳了戳发财的眉心，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不理我呀。”
尾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热气喷薄而出，发财微不可察地朝床里面挪，钻进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下面。
奶白色的床铺里面窝着一个黑乎乎的小家伙，这画面别提多治愈了。
林怀安没忍住，忽然伸手将发财搂在怀里，胡乱揉两下他的毛发，亲昵地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头顶，嘴里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不知道哪个点触发到开关，原本神情懒散的发财嗷呜一声，费力挣脱她的怀抱，“啪嗒”掉落到柔软的床铺里。
林怀安用食指戳他的肚皮，也歇了逗弄他的心思，返回到书桌旁边，随意翻两页，假模假样地看起来。
总算是消停了。
发财把自己整个身体埋进被褥，只留下一双眼睛窥探外面，见林怀安不搭理自己，耳边又想起刚刚那些话，用小爪子拍了拍脑门。
可爱这个词语怎么能用在他的身上呢？简直是岂有此理！
也不知道那几本书究竟有怎样的魔力，向来闹腾的林怀安像是被钉死在座椅上一样，目光片刻不离纸张。
要是她高考能有这一半的认真，也不至于出来当个摆地摊的江湖骗子。
甚至外面的敲门声都自动过滤掉了。
还是发财从床上一跃而下，用爪子扒开门缝，正好对上一双眯眯眼。
“小东西，你的主人呢？”
哦，到点了，来给林怀安送饭了。
发财见坐在书桌前的女孩一声不吭，眼睛几乎要埋到桌底，不忍心打搅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把门推开。
里面的门栓没有关上，还是那种老式的门，中间横放着一根弹簧，像他这样体型的小狗开起来费劲。
小和尚眼睛再次眯成一条缝，大摇大摆地进来，还不忘提醒一句，“林小姐，该吃午饭啦。”
其实站在门口就能够看到房间的全貌，只不过出于礼貌，小和尚刚才只是站在门口观望。
见人进来了，发财松一口气似的离开门的位置，“砰”的关门声让林怀安一个激灵，突然抬起头来，双眼朦胧盯着进屋的小和尚，嘴角还带着可疑的液体。
原来是睡着了。
本打算对林怀安刮目相看的发财抽搐着嘴角，见两人同时向他看去，连忙收起拟人的神情，抬头冲悬在自己头顶的餐盘叫两声。
“吃饭了是吧。”林怀安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连忙端过餐盘，对小和尚愧疚一笑，直到人走了，才仔细看今天的伙食。
不错，还是有肉的。
林怀安咧嘴一笑，随手将手边的书推到一边，给饭菜腾位置，刚拿起筷子，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头，起身将窗户关上，屋内暗下来，她又将窗户打开。
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气丝丝缕缕钻入自己的毛孔，浑身上下每寸皮肤几乎都被浸泡在冬天的冷水中。
寒气也不是从这里冒出来的啊……
林怀安将手伸出窗外感知温度，平时屋内光线不够，即使是夜里面她也会开窗户睡觉，美曰其名通风，但夜里也没有这样低的温度。
好冷……
此时的她也意识到不对劲，“发财，你冷吗？”
发财摇头。
“怪事，怎么这么冷啊。”林怀安撅嘴，没放在心上，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刚睡醒，决定专心对付眼前的饭菜。
“等一会儿让小和尚帮忙带点厚衣服吧……”她刨着饭，囫囵说道。
吃完饭没多久，她趁小和尚来收餐盘的时候顺便一提，过了半个小时后，对方就带给她几条厚毯子，还不忘传达慧通大师的叮嘱。
“大师说这里比较偏，气温忽高忽低很正常，林姑娘还是要注意保暖的。”
林怀安接过毯子道谢，没当回事。
接下来的几天她几乎都是在吃饭，睡觉，逗狗，看书中度过的，时间流逝飞快，林怀安几乎以为自己与世隔绝，不过气温丝毫没有上升的趋势，甚至现在的她浑身上下都挂满毛毯。
发财也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懂事地扒拉她，用自己毛茸茸的皮给林怀安取暖。
直到这天晚上。
夜幕袭上树梢，黑沉沉压下来让人感到烦闷，林怀安很不喜欢这种笼罩包裹自己的压抑感，平时都喜欢在庭院里陪发财玩，今天也早早进屋了。
她先是在被子上铺了三层毛毯，才钻进被窝，身上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一般，林怀安来回调整，刚从被窝里冒出来，连忙缩回去。
“好冷……”林怀安牙关打颤，“这还没到冬天吧，怎么天气这么冷啊？”
她是北方的孩子，冬日的化雪天都没怕的，被困在这一方小院子里反而让林怀安无所适从。
“这天气好歹零下了。”她喃喃自语，今天还特意关窗户，体感一天比一天冷，毛毯也送进来一趟又一趟。
前几天林怀安还想去找慧通大师，结果刚走出小竹林，就撞见平时照顾她的小和尚，三两句把她打发回来，以至于她连慧通大师的影子都看不见。
寄人篱下的苦闷啊。
林怀安难得生出几分哀叹，在被子里缩得像一只河虾，搓动双手用嘴哈气，突然整个人僵住了，再看发财泰然自若的模样，心里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这几天疑惑也像是被一根线串起来。
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