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林怀安憋下一口气，勉强挤出几个字来。虽然周温石和慧通大师的关系不错，但她对他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多余的好感来。
两人现在的状态就是两看相厌，倒不如不见的好。
周温石将林怀安从头到尾打量一番，以一种极不尊重别人的语气轻飘飘开口，“慧通让你来这里的？”
尖锐的声音让她莫名联想到被掐着脖子的公鸡。
林怀安不情不愿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瘪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你来干嘛？”
毕竟是慧通大师的朋友，大师对她有恩，林怀安也不好态度太过恶劣，只是神经兮兮地来回抚摸发财的毛，头顶的那一小撮几乎要被薅秃了。
“这是我的庭院，我还不能随便逛逛？”周温石冷哼一声，视线挪到小小的发财身上，又快速移开。
他也仗着自己和慧通的关系好，没事就往这边跑，顺便让对方帮忙招揽生意，虽然周温石这人确实让人讨厌，不过不得不说，业务能力还是有一些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给他也不会出错。
不过自从见到林怀安，更是听到慧通一个劲儿地夸这孩子，心里难免有些不舒坦，尤其是话里话外透露出让自己提携她的意思。
本来的铁饭碗说不定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抢了，周温石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加上之前也看到林怀安非比寻常的能力，又生出一丝探究的意味。
林怀安趁他没看自己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晦气死了，怎么和这个大叔在一个庭院里。
周温石身着玄青色道袍，手里拿着拂尘，而林怀安穿着白卫衣配牛仔裤，像是两个世界交融碰撞，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现在要休息了。”林怀安见他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转身就要走，后面的人也没拦着，盯着她的背影发呆，随后鹰隼般的目光划过林怀安怀里的狗，嘴中念念有词。
“奇怪……”等到林怀安进了屋内，周温石才将一直藏在手心的石头拿出来。
黯淡的石头没有光泽，周温石刚刚一直紧攥着，锋利的棱角将粗糙的手磨得发红，他紧咬牙关，不甘心地将石头放回自己的口袋里，瞪着竹屋的门，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林怀安进屋后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靠近，连阴暗的角落也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匍匐着。
她拉下灯线，暖黄的灯光柔和屋内家具的阴影。林怀安走到窗边，探出头来，刚刚还在庭院内的周温石早就没了踪影。
总算是走了。
总觉得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怀里的发财挣脱林怀安的怀抱，兀自跑到床前，纵身一跃，就跳到了床上。他扯开被子，坐在上面，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随便上床，你的爪子不干净！”看到这一幕，林怀安环顾一圈，屋内摆设简单，她走到置物架上，观察木架上的水盆，陷入沉思。
好像从大都市一下子回到小县城，林怀安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
木架子大概到她脖子的位置，水盆刚好卡在环形的木头上，上面还有一个小台子，白净崭新的肥皂躺在肥皂盒里，估计是小和尚刚刚替她拿的。
林怀安先是拿起盆跑到木屋外面，井水旁边挨着个水龙头，她拧动着，混杂着铁锈的凉水就咕噜咕噜流淌出来，溅得脚脖子湿透。
此时天色已晚，竹林在风的吹动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月光将它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投射在地上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林怀安的余光又瞄到旁边被大石压得严实的井口，各种各样的山村怪谈在脑海里徘徊不走，赶紧打一盆干净的水，匆匆忙忙进了屋。
她先将门栓卡上，才走到置物架前，将毛巾浸湿，对着坐在床上惬意享受的发财招招手，“发财，过来一下。”
叫了好几声没叫动，林怀安有些急了，刚要强行将他抱下来，对方才悠哉悠哉地下了床，举起自己的一只前爪，意思再明显不过。
非得让人伺候。
林怀安一时语塞，先是将他黑乎乎的肉垫洗干净了，又放到窗前的桌上，叮嘱他不要乱跑，才去换水。
发财倒也乖乖的，坐在那里像个陶瓷娃娃，要不是来回乱看的眼珠子暴露他的本性，估计也是看一眼就会让人想要抱抱的乖狗子。
收拾好这一切，林怀安又走到床边，刚刚被发财窝着的薄被残留着温热，还有个凹陷下去的小坑，她长叹一口气，理了理又平铺在床上。
“你说你啊，净给我添乱，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现在我的处境尴尬，保准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林怀安背对着发财自言自语，弯下腰整理褶皱的边角。
看来她还没有忘记当初捡发财的时候留下的承诺。
“以后你就要跟着我受苦咯。”林怀安将自己扔在床上，呈大字型望着天花板，撅起嘴来有些委屈。
也不知道陶蕾怎么样了。
她突然愧疚起来，想到那女孩周围的黑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林怀安于心不忍。
陶蕾实在是太可怜了，被侵犯不说，还要被限制人身自由，□□和精神上的双重摧残。
但她也不能强迫将人家带走，陶蕾自己都不愿意，她再怎么劝也是白搭，而且自己根本不会安慰别人。没有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情，怎么劝都像是耳旁的风凉话。
她现在也不会口出狂言要拉着女孩脱离苦海，都自身难保了哪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
发财跳下桌子，跑到她的身旁，低头轻轻嗅着林怀安，刚刚洗过的爪子又沾染灰尘，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小东西挺暖的哈。”林怀安努力扬起一丝笑容，胡乱摸着发财的脑袋，眼底闪过失落。
发财不自在地朝后缩，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用头朝林怀安的掌心处蹭了蹭。
一人一狗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接触到了，林怀安望着发财的眼底，亮亮的充满希冀，仿佛在对她说。
没关系，我在。
“咚咚咚。”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林怀安这才意识到刚刚竟然看发财的眼睛入了迷，一时间懊悔不已。
单身久了，看狗都觉得眉清目秀。
她将放置在小家伙脑袋上的手移开，起身冲门口喊一句，“谁啊？”
这么晚了，会是谁找她呢？
脑海里又萦绕着刚刚打水的场景，本来放到地上的腿又缩到床上。
敲门声又响起来，林怀安重复刚刚的话，慈善的声音传到耳边。
“是我，怀安丫头。”
原来是慧通大师。
林怀安并没有安心下来，反而咯噔一下。
慧通大师这个时候找她有什么事情？
她缓慢挪到门口，刚打开门栓，肥胖的身躯就挤进来。只见慧通大师眯起双眼，像个弥勒佛。
不知怎的，林怀安心里莫名紧张，尤其是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好像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将自己吞入浮肿。
这个荒唐的念头只是在她的脑子里划过一秒，便被自己甩出去了。
慧通大师可是她的大恩人，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更何况还有……
林怀安转头看一眼发财，躁乱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发财坐在床上，眉头皱起得呈现出“川”字，不过林怀安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将头扭过去。
“大师，这么晚了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呀？”林怀安拘谨询问，她对慧通的态度一直都是恭敬的。
慧通大师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掌心，莹绿色的平安扣安静地躺着，吸引别人挪不开目光。
林怀安的目光在慧通大师的掌心和脸上逡巡，犹豫不决道：“这是……”
她当然能够认出自己的玉，林怀安只是想听到慧通大师究竟发现了什么。
心被提到嗓子眼里，她承认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不禁吞咽口水，等待大师的下文。
“这玉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慧通大师摩挲着玉身，不太确定道，倒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林怀安心里一紧，在她的认知里，如果业内的权威人士做出这样的动作，一般都是大事不妙，就像走出急诊室的医生摘下口罩，露出沉痛的表情一样。
“你在佩戴这块玉的时候，可有什么怪事发生？”慧通大师见林怀安刚要伸手去拿玉，连忙将掌心合拢，一根肥厚的手指搓着银链，将平安扣举到与视线齐平的位置。
之前林怀安只是粗略地和他讲过，他想听到具体的细节。
“唔……”林怀安抓耳挠腮，急得像只猴子，“也没什么怪事吧，就是我今天说的那样，那些人误以为我是他们的人，将我抓出去站岗了。”
简单地描述一通后，林怀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想到那个傻乎乎的大哥，又庆幸自己的小聪明，才会让自己现在还安安稳稳的。
“那为什么会怀疑到这块玉上？”慧通大师面无表情，紧盯着林怀安，似乎对这件事情极为上心，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