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说着说着，就哭了。“太后娘娘这些年很不好受，娘娘她，不仅失了先皇宠爱，还失去……太后娘娘真的很爱跳舞，可是自从出了那事之后，她再也不能跳舞了。太后娘娘有时看着乐坊的人跳舞，眼泪就出来了。不仅如此，平日里她还、她还……不舒坦。”
那当然不舒坦，都那样了怎能舒坦。东里婳想一想，都觉得难受。亏得太后还忍了这么多年！
“那太医们请脉时，诊出来母后身子有损，他们开的药方，不能帮助母后么？”
张嬷嬷擦去眼泪，“太后娘娘原也是吃的，可是她吃了之后，总觉得身上更不舒坦了，因此就不吃了，只是又怕太医们起疑心告诉天家，因此药也不断，都倒掉了。”
生儿子落下了病根，却不敢告诉儿子，只能默默忍受这么多年。东里婳想起那和蔼有社恐的婆婆，眼睛也湿润了。
“但是罗太医是女子，母后怎么也不让罗太医看？”
“太后娘娘说，这个病……丢丑。她不愿任何人知道，怕损了天家的颜面。”
东里婳腾地站了起来，“病就是病！有什么丢丑的！哪个病能好看了，治好了才好看！”
张嬷嬷见东里婳这样激动，连忙道：“皇后娘娘，奴婢与您说了，您可千万别告诉天家呀！”
东里婳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罢，本宫不说。”
才怪。
虞宗瑾是最要知道的人。
东里婳才不管男人不能知道这些病的忌讳，当天夜里就跟虞宗瑾说了。虞宗瑾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他听明白了之后仍是僵硬许久，独自一人去外头站了一会，再进来眼眶有些红。
他说：“得把母后的病治好。”
东里婳装作没看到他眼睛的异样，道：“下午我已叫罗太医来问过了，只是她从未见过这病，竟也不知该如何治，她说要回去翻阅医典才行。”
“那就……”虞宗瑾顿了顿，他当然也不放心一个年轻女医替林太后主治，但是其他经验老道的太医御医都是男子，并且他们恐怕也都没有治过这种病。
因为得了这病的妇人，全都不会求医。
怕丢丑。
虞宗瑾心情复杂之极。他沉沉叹气，“靠罗太医一人不行，想个法子，找几个有同样病症的，让太医们都去治。从后宫选出一个人来当幌子，让罗太医主治。”
这幌子对内也对外，对内骗太后，对外瞒世人。
“我知道了，明儿我就去办。”东里婳的想法与虞宗瑾的差不多，只是还没想好人选。
虞宗瑾抹了把脸，在橘黄的灯下沉默片刻，抬眼望向东里婳，“婳儿，朕真错了。”
“咦？”东里婳不知虞宗瑾为何突然认错，“这并非陛下的错，陛下莫要自责。”说到底，都是他那渣爹的错。真特么大写特写的渣，真想鞭尸！
虞宗瑾道：“朕并非说的是母后之事，而是朕当初反对你设立女医的事，现下想想，朕是如此目光浅薄，从不曾想，天下的妇人定是谁人的妻妾，谁人的娘亲。朕一直要世人孝顺，孝顺的不正是父母长辈？说实话，朕心里一直认为这女医并非非设不可，可是她们救了你，将来还要救母后。”
他叹一口气，苦笑，“这发生在自己身上，朕才知你当初的坚持有多重要。在这事上，朕不如你有远见。”
东里婳轻笑道：“陛下纵然英明神武，也不能想得到所有的事儿。大臣们又都是男子，自然也不会太过注意女子的事。我是女子，自然更重视些。”
虞宗瑾点头，“不错，女子也是大穆子民，也很重要。母后是女子，婳儿是女子，你们都是朕重要的人。”
东里婳听虞宗瑾将自己与太后放在一处说，她望进他认真的眼，心思浮动。
虞宗瑾道：“婳儿想如何设立女医，便放手去做，朕定然支持你。”
东里婳道：“那就多谢陛下了，只是当务之急，是要治好母后的病。”
于是第二日，东里婳又召罗穗进宫，让她去给雅妃“看病”。她思来想去，雅妃是个完美的人选，她如今被禁在宫中，无人探视，自然也就保密了。并且她若在这事儿上立了功，她也好向虞宗瑾求情。
只是太医院那边，还得过几日再提。
罗穗彻夜翻阅了好几部医典，里头果然全无治阴挺之法，她又看了太医以前的方子，思忖许久，开了一副温和的方子，让太后先喝着。为了以防万一，东里婳又叫了一直替太后拿脉的太医来，问了他的意思，那太医看过之后，也说可行，东里婳才同意了。
待两个太医一走，翠紫进来，说秦相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