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紧闭的窗户被敲了三声,灵均快步走到窗边,一拉开,灵虚道长的脸便映入眼帘。
他撇了撇嘴,示意他老子动作放轻点,殊不知他老子已经被他这身几百年后的打扮震惊得满地掉牙。
灵虚道长审完圣女后,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找曲远辞商量。他在唐朝时就看出来了,猫儿子这一千年吃的饭根本没长在脑子上,关键时刻还是要靠那个冷淡理智得令人发指的青年。
可是眼前这个人,五官明明那么熟悉,却顶着怪异的发型、穿着一身稀奇古怪的黑色衣服,道长脑海里的想法被一键清空。
他喃喃道:“你爹还没死,丧服就先买上了?”
灵均咬牙切齿道:“臭道士你说什么呢?”他回忆了一下那个大商场外贴着的海报,斜倚着床,一抬手道:“这一身不帅吗?”
他模仿得非常到位,连目光都控制在自己的手腕上,可惜他的手腕空荡荡的。好像那里还缺了个道具,灵均心里嘀咕,不过姿势是帅的。
灵虚道长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又道:“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灵均眼睛一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他举着的左手顺势把头发往后一梳,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地说道:“公元2020年最潮的发型,曲远辞同款。”
看着那头长发只剩这么一小截,灵虚道长一口气梗在心头,差点没缓过来,他用力一闭眼,告诫自己,儿子长大了,不能随便打。
但是想想那是用了多少珍贵药材、奇珍异兽养出来的银发,道长还是差点吐血,破大阵时他的脸色都没这么白,小猫担心地问:“臭道士你这几百年偷懒了么?处理个凡人都费这么大劲?”
罪魁祸首的脸还在自己眼前晃悠,灵虚气道:“不跟你说了,我要找曲公子。”
这倒霉儿子谁爱便谁领回家吧。
灵均连忙张开手挡在床前,开什么玩笑,曲远辞还在睡觉呢!他皱皱眉,正想逐客,却听身后传来男孩尚未经历青春期的稚嫩童声:“道长,别来无恙。”
两父子光顾着吵架,居然没人发现曲远辞醒了。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小猫效仿海报上的模特,装出一副看手表的样子来唬灵虚道长,又给他爹炫耀新做的发型,便一直没有出声。
其实他也有私心,让灵虚道长知道自己把灵均养得很好,他就会更放心地把儿子交给自己吧。
灵虚一跺脚,道:“曲公子啊,贫道方才审那女子,审出了大问题!”
没有问题才稀奇呢,曲远辞老神在在地问:“跟她的侍女有关么?”
习惯了此人的未卜先知,灵虚道长已经不觉得意外了,他直奔主题道:“方才我们都以为地上鲜血淋漓的是活人尸体!其实根本不是,那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傀儡?曲远辞眼中隐有不解,灵均插话道:“那是方术中的邪门歪道,话说回来,丹朱朵没能耐炼个傀儡吧?”
道长点了点头,道:“确实,她说傀儡是师父赐的。”
她师父便是前任圣女,曲远辞问道:“所以她的阵法也是跟前圣女学的么?”
灵虚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长叹一声道:“贫道也是今日方知,当年安禄山找来的老道,居然是个苗人。”
曲远辞心中一动,道:“播州一族,不会是他的后代吧?”
灵虚点了点头。
丹朱朵拜圣女为师后,圣女才跟她说了这个秘密。
播州的苗人,自古巫蛊双修。历年来圣女主蛊术,宗族主巫术,他们以此为武器,巩固对此地的统治,安稳地做了几百年的土皇帝。
自从唐朝时一位祖先被安禄山招到朝中参政,最后却不得善终后,族人也不再起涉外之心,安分地守着这片土地。直到杨邦宪的父亲带着数万精兵,以压倒性的武力优势袭来,他们只能暂时俯首称臣,实则上蛰伏在黑暗中,静候反守为攻的时机。
他们的巫术只传拥有完全苗族血统的族中子弟,长老为了加快夺权,冒险在自己的孙女身上试验了禁术,想要把她炼成不知苦痛的杀戮武器。
实验失败了,沦为傀儡的彩蝶被派到圣女身旁掩人耳目。丹朱朵一直对这个出身不凡的侍女心怀畏惧,她告诉灵虚,她向来没有权力过问彩蝶的行踪。
毕竟日夜共处,她感觉到随着他们两母子动身去大都的时间迫近,彩蝶便越来越不对劲。
首先是自己驱蛊的短笛被擅自取走,然后她蓄养已久的血人不知为何挣脱束缚跑到了大街上。
她的血种蛊眼看就差隐蛟龙便能成了,她不能容忍一丝一毫失败的可能性,况且血种蛊一成,她在族中的地位便是无可撼动,连长老们都无可奈何。
一言以蔽之,这是除掉心腹大患的绝佳时机。
因此她没多犹豫便把彩蝶的心脏掏了出来。
这些事说来话长,曲远辞却不觉意外。
他之前直觉死去之人不是彩蝶,如今却知道了圣女侍女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幌子,也算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灵均居高临下地瞟着灵虚道长,说道:“问得这么仔细,你用了明镜符么?”
明镜符虽然可以直接窥视人的内心,读取他人的经历,却对施法者损耗极大。
曲远辞仔细看了看灵虚的脸色,道长的脸果然比平时白了三分,他捂着胸口,干笑两声,道:“这不是急着在今夜前搞明白么?有杨家军在,应当是出不了乱子的。”
天色已经很暗了,房间内没有点灯,就是怕窗纱上道长与灵均的影子出卖了他们的存在。
曲远辞心头有点虚,如今知道族中长老还修了巫术,道长又丧失了作战能力,杨家军再怎么精锐也只是凡躯肉体,要是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就麻烦了。
灵均跟他相处日久,看他沉思便猜到了个大概,他的手尽职尽责地插在裤兜里,不太方便拿出来,便晃动大腿轻轻撞了撞曲远辞,酷酷道:“怕什么,不是还有本座么?
恋爱综艺里,男嘉宾们总喜欢把手放在裤兜里,认真学习的小猫留意到了这个细节,抓紧机会付诸实践。
曲远辞脸上有笑,那应该还是挺帅的吧?小猫有点不确定,只听他爹抢先道:“你要站便好好站着,摇头晃脑的成何体统!”
不忍心再气他,但也懒得跟不解风情的土老头多费口舌,灵均偏开头去专心看他的主人。
安抚司内的烛光慢慢亮起,灵虚道长咳了两声,道:“要事说完,贫道也不留在这讨人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