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生了一小会闷气，又在阵法上改了起来。灵虚也有点尴尬，替他猫儿子解释道：“它太久没用了，有点生疏，公子莫要笑它。”
小猫这次也画得很快，它又喵了一声，只听甲板上“咚”的一声巨响，一只青面獠牙的夜叉掉到了阵里。那夜叉生有犄角，凶神恶煞，举着武器就要刺向小猫。
毛球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它亮出爪子，挠了那夜叉一脸的爪子印，趁它捂脸痛哭时，一巴掌又扫到了海里。
见小猫暴躁，曲远辞心软道：“道长要不要去帮帮它？”
灵虚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的，猫儿子要强得很，贫道若是出手了，它得有好几天不理我了。”
倒也符合曲远辞对小猫的印象，他便不说了，看着小猫又改了几处。
这次小猫喵得垂头丧气的，甲板上“啪”的一声，掉下了一个人身鱼尾的鲛人。看身形像是孩子，它的尾巴很漂亮，密密麻麻的鳞片在阳光照射下五彩斑斓，流光溢彩。
它见小猫长得可爱，“咯咯”地笑了起来，甚至想要摸摸小猫。
小猫炸毛了，喉间呼噜呼噜，可是那小鲛人还是乐呵呵的，丝毫不见惧色。
曲远辞还在担心小猫会不会直接动手，只见它后退一步，画了个龙飞凤舞的符，刚刚被它拍到海里的夜叉又掉到了甲板上。
那夜叉大怒，它相貌本就可怖，如今满脸杀意，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这是鲛人一族的天敌，小鲛人见到夜叉之后便开始嚎啕大哭，一串串泪珠掉落在地，变成圆润又有光泽的珍珠。
小猫不知道念了个什么咒，夜叉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它见地上的珠子流了一堆了，便把夜叉一巴掌拍回海里，老老实实地再画了一个阵，把那小鲛人传了回去。
灵虚骄傲地说道：“这个阵法会把它送回原本的地方。”
成功了一回，小猫重整旗鼓，又下爪如飞地改了几处阵法。这下就顺利了，三只蜃妖可怜巴巴地趴在阵上，垂头丧脑地听小猫的吩咐。
一切安排好后，小猫得意洋洋地回到了亭子里，灵虚抢先一步把它抱在怀里，一脸幸福地夸道：“不错不错，阵法布得甚是巧妙，法力也运转得很流畅，这段日子没白吃。”
小猫动了动脑袋，正想意思意思谦虚两句，灵虚忽然“啊——”地惨叫一声，曲远辞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高大男子把道长压倒在地。
担心许久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不过这次有人跟他一起分担，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他表情复杂地问道：“道长，你还好吗？”
小猫明显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银发男子呆滞了，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道长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毛球你先起来，压死老子了。”
男子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他后退了几步，背对曲远辞，抱着头蹲到了一个角落。
还在地上揉腰的道长叹了口气，说道：“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把你老子扶起来？”
见毛球摆明态度不会出手，曲远辞把灵虚拉了起来，说道：“这就是毛球的真面目吗？”
灵虚点点头：“他法力不稳，自己控制不了。”
话音刚落，那在角落自闭的男子又变回了一只小猫，毛球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喵呜一声钻进了曲远辞怀里。
灵虚叹了口气，说道：“可把我的猫儿子吓坏了。”
毛球闻言又蹭了蹭曲远辞的前胸，它收起爪子，肉垫软软地按在曲远辞衣襟上，喵呜喵呜地小声咕噜。小猫的身体温暖又柔软，曲远辞心情虽然有点复杂，还是轻轻地拍着它的后背，抚慰不安的小猫。
灵虚正色道：“公子若是介意，贫道便先把他带走了。”
小猫发出了一连串拒绝的咕噜，曲远辞受不得它撒娇，摇头道：“不必了，若是它在外人面前露出了人形，道长更难解释。”
说得确实有理，灵虚吩咐道：“这几日就不要乱用法力了。”
小猫不耐烦地甩甩头。
此后诸事，皆如曲远辞所料，贵妃与张相的失踪在举国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然而蜃景在先，信物在后，东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世人便接受了灵虚的说辞。
自由解决了，还剩下荔枝肉。曲远辞没有吃过这道菜，他心道：“荔枝是夏季才成熟，莫非在此等三个月才能脱身？”
他正思忖着要不要找灵虚道长帮忙看看菜谱现在变什么样了，瞄了一眼镜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从杨贵妃回了蓬莱之后，镜中再无她的踪迹，灵虚道长施了个法，改成了自己身边的景象。
王巡抚正拉着道长商量给贵妃娘娘塑像的事宜，他最近夹着尾巴做人，一点错都不敢犯，就怕给了圣上一个借口治他的罪。
毕竟贵妃娘娘是在东南出事的，出发前信誓旦旦会担责的张相又下落不明，圣上若是要迁怒，他可不就是个最好的靶子。
灵虚烦不胜烦，但还是给他指了个好地方，王巡抚连连道：“好好好，谢过道长了。”
他的动作很快，塑像虽然还没做好，已经派人把地圈起来。百姓知道那里将会是娘娘的祠堂，便都拿些瓜果自愿供上。
约莫是返航的第七天，许多百姓聚集到了还没修好的祠堂那，一人上前拜道：“我等听闻娘娘好吃荔枝，时节未到，便姑且奉上一例荔枝肉。虽无果肉，聊表心意。”
他从篮子里取出了一碟菜，放到了祠堂外的神桌上，其余人也纷纷供上。
是夜，灵虚趁着无人，把那碟肉拿走，传到了亭子里。
曲远辞与小猫正等得心焦，道长把肉放到石桌上，甫一放下，亭子内炸开一团白光，那光过于刺目，曲远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桌上只剩一个空碟子。
道长皱眉，说道：“糟了，此处灵力波动，我不能再留下了，还望曲公子多多照顾我的猫儿子。”
他话一说完，身形便淡了，毛球见它爹远去，不舍地追了几步，喵了两声，它回头一看，只见曲远辞定定地望着镜子。
铜镜上画面闪过，杨贵妃一身白衣，不施粉黛，给正在抄经的张相研墨。
张相润了润笔，恰好与女子目光碰上，两人相视一笑，柔情脉脉。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