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又回到熟悉的凤辇上，曲远辞勉强从刚刚的巨变回过神来，他把怀中的《金谷食谱》摸了出来，画里的杨贵妃花容失色，六神无主。
经过这一遭，希望她能看清楚唐玄宗的真面目，曲远辞心道，还做了十年夫妻，京中天象出现后，一句解释都不听，一声令下就发配天牢。往日恩情全成笑话，这么绝情的男人，还有什么好眷恋的。
他只觉唏嘘，把那本食谱揣回怀里，可惜刚刚时间紧急，还没有机会问清灵虚，东南异象到底是什么。
凤辇之中备好了暖炉和毛毯，他昨夜没有睡好，早上又精神紧绷，如今放松下来，居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在梦境中看见那着道袍的身影，曲远辞就淡定多了，点点头道：“今日之事，多谢道长了。”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没有过多停留在灵虚脸上，因为那只小猫又出现了，正无精打采地趴在道长怀里，细长的尾巴一扫一扫。
它见到曲远辞，喵喵叫了两声，微微挣扎了一下。灵虚拍拍它的背，说道：“傻儿子，想让他抱就多吃点，光叫唤有什么用。”
曲远辞心道，可惜。他没忘记正事，问道：“如今消息已经传到京城，道长可以告诉我东南异象是什么了吗？”
灵虚点了点头，说道：“海市蜃楼。”
实话实说，现代人曲远辞发挥想象力，还以为那异象会有多超自然。没想到居然是真切存在的自然现象，他不解道：“是何处的蜃景？”
“东海蓬莱。”
《长恨歌》中有诗一句：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写的正是杨玉环死后，唐玄宗找来奇人异士，上穷碧落下黄泉，寻找她的踪迹。难道诗中所言是真的？
贵妃当真来自东海群岛，蓬莱仙山？
见他陷入思索，灵虚长叹道：“贫道口中无一句诳语，贵妃确是世外之人。”
那更重要的问题来了，曲远辞问道：“东南之灾，当真跟贵妃有关？”
灵虚重重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你的孩子离家出走，流落在外受人欺侮，时间久了，你会不会大发雷霆？”
他轻轻拍了拍小猫的屁股，说道：“你没孩子不知道，贫道有孩子，个中滋味确实了解得很。”
小猫能听懂人话，自知理亏，被拍了屁股也不敢叫唤。
曲远辞想了想，说道：“贵妃非离世不可？”
如果入世是贵妃之前选择的路，如今为了解灾把她送回蓬莱，其实也违背了自由的本意。有没有一个折中的办法，可以让贵妃走完在人间这一程，同时又让世外仙人息怒呢？
灵虚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话说得模棱两可，曲远辞却听懂了。他心中有底，也不慌了，灵虚见他似有所悟，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好了，时间无多，你好好休息吧。”
他把小猫抱走，曲远辞迷迷糊糊地陷入梦乡。
宫中得了东南消息的官员都伸长脖子盼着凤辇回宫，唐玄宗亲自迎到殿外，接贵妃归长生殿。
曲远辞踏出凤辇时，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湛蓝，万里无云，昨日的异象仿佛一场大梦。
他刚一落地，一群官员忽然跪下，乌压压的一片齐声道：“臣等恳请贵妃亲赴东南，解国之厄。”
唐玄宗也走上前来，说道：“贵妃，之前的事，是朕对不住你。等你回宫，朕便封你为后，天下人定不会有半句闲言。”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曲远辞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群臣，说道：“起来吧，本宫答应你们。”
见她应下了，唐玄宗喜上眉梢，遣散了众人，和杨贵妃回了长生殿。
唐玄宗落座后，曲远辞问道：“东南异象到底为何物，还请陛下明示。”
大约是从曲远辞穿越过来的那天起，东南沿海每日都能看见海市蜃楼奇景。苍茫的大海上，安静地悬浮着一个庭院。醉酒的女子斜倚栏杆，一丛丛牡丹在身后怒放。前两日她背对海岸，看不到面目。
然而三日前，那女子揽镜自照，绝美的眉目依稀可辨。有能人把她画了下来，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曾有幸上京见过杨贵妃一面的官员手里。
自飓风之后，灾情反复，迫于生计，每见好转就有放手一搏的渔民出海，然而能平安回来的不足一半。海面上的巨浪从不停歇，甚是骇人。直到那蜃景出现，波涛汹涌的大海突然平静下来，渔民趁此机会出海，居然全都回来了。
渔民的家眷每日见到蜃景，便携儿女一齐跪拜。他们把云端的女子当成了救命稻草，知道那女子长得与杨贵妃相近之后，更是直接把贵妃娘娘的画像悬于家中。
虽然这是重罪，但灾情之下，地方官员也只眼开只眼闭了。
东南巡抚很是重视这个异象，他第一日便派人马不停蹄地把消息传来长安。路程遥远，终于在今日下朝时送到。
若是东南百姓知道杨贵妃已经被唐玄宗处死，必有大乱。这下也顾不得贵妃是人是鬼了，唐玄宗赶紧派人把她从天牢里接回来。
这个消息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那日宫中的天象语焉不详，这东南的蜃景可是能看清楚面目的，凡是东南百姓都有耳闻。加之想起灵虚曾说的，贵妃乃破局之人，大臣纷纷下跪恳求释放贵妃。
唐玄宗交待清楚后，声泪俱下哽咽道：“都是朕不好，受奸人蒙蔽，让爱妃受委屈了。”
听清事情原委后，曲远辞恍然大悟，他就说为啥从天牢出来后，好多人看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敬畏。
数日前灵虚说的异象镇不住了，大概就是指那蜃景女子展露真面目吧。她笑了笑，说道：“圣上不必担心，有臣妾在，东南之事必有善终。”
见唐玄宗面露喜色，她又垂眉怅然道：“可是那安禄山，宫宴上辱臣妾在先，天牢内构陷臣妾在后。如今上天已证明了臣妾清白，那胡人坏我大唐国祚，万万留不得啊！”
唐玄宗重重一点头，道：“爱妃所言有理，朕这就把那胡人遣回西疆，永不重用。”
他此时倒是百依百顺，曲远辞心底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泫然道：“天牢阴寒，臣妾倦了，想要小憩片刻。”
唐玄宗离开长生殿后，摆驾往御书房去，东南之灾有了解决之法，他心里轻松了不少。
还没到御书房门口，只见一人一路小跑，行色匆匆。认出了他身上的驿使服饰，唐玄宗命人把他拦下，温声道：“如此匆忙，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