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对杨玉环甚是不敬,座下的臣子脸色都大变,堂堂大唐贵妃岂可为一胡人献舞?
张九龄已站了起来,率先出言道:“此举不妥。安禄山乃番邦胡人,不懂大唐礼数,望陛下三思。”
唐玄宗也敛了笑意,摆手道:“宫中舞姬会《霓裳羽衣舞》的也不在少数,你若想学,送两个给你便是。”
曲远辞心下长舒一口气,他虽有原主的记忆,却当真不会跳舞,若是唐玄宗要他起舞,就唯有装晕一法了。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张九龄,却发现他的目光也刚好落在自己身上。
安禄山的请求被拒绝了,他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说道:“臣还有一位奇人要引荐与陛下,为陛下分忧。”
他话音刚落,那个坐他身旁的道士便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央。
这道士到得甚早,行事却很低调,一言不发,臣子们虽对他好奇,但想到他是安禄山带来的人,便也不愿跟他结交。
曲远辞打量了一下那个道士,他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身形高大,道冠下的一头长发黝黑,双目湛湛有神,其余五官却颇为普通。他目光落在曲远辞身上时,一阵熟悉的寒意涌上心头。
是他!那个进殿后一直窥视杨贵妃的人。
安禄山说道:“这位灵虚道长,术法高强,精通方术,莫说东南飓风之灾,便是大唐的千年之治,他都能给圣上献策。”
此言惹了众怒,头发花白的林尚书起身道:“岂有此理,大唐治国全赖陛下圣明,体恤民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不三不四的江湖骗子来指手画脚。”
他话虽说得不留情面,座中的臣子都纷纷点头。
安禄山哈哈一笑,也不生气,他说道:“林尚书息怒,既不喜欢言政事,那便问问别的事情嘛,灵虚道长无所不知,定能解答。”
他突然来这一出,曲远辞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身旁的唐玄宗却似很感兴趣,说道:“那你来说说,张相何时能结亲?”
灵虚道长闻言不动声色,他往张九龄的方向走了几步,张九龄把喝到一半的酒杯重重搁下,脸色明显变冷了。
灵虚道长也不在意,他看了半晌,回道:“不出一年,丞相便会结亲。”
不怪唐玄宗问这个问题,熟悉张九龄的臣子都知道,张相眼光很高,他家中父母早逝,无人催他成婚。京中想嫁入张相家的女子数不胜数,他却从来没有对哪一个流露出兴趣。
唐玄宗屡次想要给他赐婚,都被婉言拒绝。
这个答案掀起了轩然大波,唯独张九龄仍给自己斟酒,似是未闻。
唐玄宗又道:“那灵虚道长可知,张相未来的妻子是谁啊?”
那道人从怀中取出龟壳蓍草,在大殿中央盘腿而坐,算了起来。没多久,他便回答道:“卦象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座中仅有杨玉怀一个女子,众人闻言都色变,曲远辞心道,这安禄山好生歹毒,怕是要借这道人之口,把杨贵妃和张九龄一起除去。
她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展颜一笑,道:“道长都这样说了,陛下还不把殿中的侍女都送与张相?”
唐玄宗闻言道:“好好好,听贵妃的。”
灵虚也没有多说,一拱手又走到了安禄山的背后。
安禄山摇头晃脑道:“东南飓风,灵虚道长有一策,陛下真的不愿一听么?”
受飓风影响最甚的部门当属户部,他们今年的税收锐减,财政一度陷入困境。
户部尚书起身道:“飓风之灾来得凶险,臣等闻所未闻,难用常理解释。说不定道长法术高强,真能解东南困境。”
他话一说完,目光便飘到了安禄山身上,曲远辞心道,安禄山当真好本领,连户部尚书都能拉拢。
唐玄宗闻言想了想,说道:“爱卿言之有理,灵虚道长,你且一说。”
其他大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飓风之灾虽少见,前朝也有记录。让装神弄鬼的道士来掺和政事,他们一万个不乐意。况且这道士还是安禄山带来的,更是来者不善了。
灵虚又取出一个沙盘,他吩咐童子到外面取来一把泥土,洒到沙盘上,说道:“启禀皇上,臣现在就来推算此次灾祸的关键之人。”
他把泥土薄薄地平铺在沙盘上,童子拿来白布蒙住他的眼睛。系好之后两个童子一左一右把沙盘举了起来。
灵虚虽被蒙起双眼,他却仿佛还能视物。只见他道袍飞扬,双手各持一笔,左右开弓笔走龙蛇,在沙盘上写写画画。
片刻,他仿佛被抽空力气般后退了几步,童子恭恭敬敬地把沙盘呈给太监。
此时曲远辞心里已有几分猜测,因此当他看清沙盘中画的正是杨贵妃本人时,并没有太意外。
座中的大臣只见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唐玄宗脸上,皇帝一挥衣袖,把沙盘扫落在地,怒道:“荒唐!区区妖道,也敢诬陷贵妃娘娘。”
灵虚摘下蒙眼白布,不卑不亢道:“陛下息怒,沙盘只言破局之法需娘娘助力,飓风乃天灾,何来诬陷一说。”
唐玄宗闻言脸色稍霁,他拍了拍杨玉环肩膀,说道:“爱妃莫怕。”随后直视灵虚,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贵妃要如何助你?”
那道士把白布一匝一匝地缠在手腕上,缓缓说道:“欲成此事,贫道得先验明娘娘真身。贫道待会唤来真火,殿中若有不属天意之物便会立马现形。如此一来,诸位贵人也可放心。”
他话说得模糊,曲远辞却不由得多想。灵虚看着有几分功夫,若是真被他发现杨玉环的芯已经被换掉了,那可就麻烦了。
哪怕他躲过一劫,藏在发丝里的毛球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她抬眼看向安禄山方向,只见那胡人脸上似笑非笑,也在看她。想是那日在骊宫,让他察觉了异常,便找来了这么个道士。
沉默许久的张九龄突然发话:“圣上乃千金之躯,哪容你这来历不明的道士在大殿中纵火。”
其他臣子也纷纷点头附和,曲远辞心下稍安。
没想到那道士哈哈一笑,说道:“贫道师从葛洪葛祖师爷一脉,从道小有所成。张相不信贫道方才所言姻缘之事,倒也无妨,贫道这便多说两句。”
他往张九龄一桌走了数步,左手捏道符,口中念念有词,片刻,说道:“张相年少成名,初来京城时遇上了命中姻缘。可惜那女子已先一步入了宫,贫道看张相近日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