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了几碟小金桔,一个个圆滚滚的,金黄可爱。
李纯榴伸手抓了一个,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伸手递给了春水。
春水剥好了递过去,李纯榴没接,指了指趴着不动的李浮玉。
“冬日果子少,外头快马加鞭送来的,你尝尝。”
李浮玉“噌”地一下直起身,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李纯榴,抓过去一口就吃了,吃完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为什么你有葡萄吃要给我吃橘子?”
当然是因为橘子是乌恩其让人送来的。
不过李纯榴没说,伸手又抓了一个抛给她,“挺好吃的,自己剥。”
李浮玉白了她一眼,把橘子放下又趴下了,李纯榴也不催她,果然没过多久,闷闷的声音就从手臂间传了出来。
“我小时候喜欢施太傅家的三公子,可惜那小子看不上我,他喜欢温柔大方的,还嫌我不够有文采。”
李纯榴闲闲地插了句嘴,“施三公子已经娶妻了,孩子都三岁大了。”
“我知道!”李浮玉愤怒地瞪她,瞪完又有些落寞,她呆呆的看了看窗外,房间里静悄悄的,又很温暖静谧。
“在草原的时候,冬日里果子青菜都是稀罕物,可是乌恩其就是有本事日日都给我送来新鲜的。
到了晚上,这样冷的天,他们会围在一起吃烤肉喝酒,没有那么多的礼数,也没人要求我温柔谦逊。
要是你跟我去一趟草原,你一定也会喜欢上在那里驰骋的感觉,更何况你骑马射箭的功夫本就厉害。”
回头看看,她做这些的时候,陪着她的都是乌恩其。
李纯榴很想叹气,让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
“你一边说怕他,一边一直在说服自己接受?我说过的,你不想去,我帮你。”
“哎呀你别说了,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李浮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捂着脸就跑出了门。
春水看李浮玉出去了,这才又进来禀报,“公主,王大人送账本来了。”现下哪里都要用钱,户部又不是会生钱,这也要□□也要出,王立都来了好几趟了。
李纯榴理了理衣服,坐直了些,“叫他进来。”
王立早就候着了,一叫就来,他还穿着官府,一进门先是摘了帽子递给了门口的侍女,而后又把手里的账本妥帖地给了春水。
“公主,除了账上的花销,下官还有一件事禀报。”
“讲。”
王立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年前北边就传来消息说收成困难且多有流寇来犯,陛下之前属意梁飞卢同赵侍郎一起去。这赵侍郎也是陛下提拔起来的,只是资历尚浅,这次赈灾若是做得不错,也好在户部站稳脚跟。”
“梁飞卢,段礼以前有个参将叫梁飞卢。”李纯榴反而更关注另一位。
王立说:“是。前几日可汗进城遇到刺杀,大理寺那边已经在查了,不过可巧,那日出手相救的正是段二公子。
陛下早就有意把段家召回,现下借了这个由头,已然下令恢复段老将军的官职,至于段二公子,给了参将的名头,让他替了梁飞卢去办事。”
王立一边说一边看公主的脸色,谁能想到公主把段二休了之后段二就一转头攀上陛下,陛下也真行,虽说段家确实在军中威望大,但这么快就官复原职难免遭人诟病,而且这不是明晃晃打了长公主的脸吗?
“段老将军本就是革职留任,迟早要恢复的。至于段礼,往后陛下要用他的地方多了,用的多了,再给一个将功折罪,自然也就回来了。”
李纯榴掐了个葡萄,香味窜了出来,汁水也流在指尖上了。
“如今你们是同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来问本宫了。”
“对了,周麟,本宫觉得放在监察院不错,王大人觉得呢?”李纯榴没吃那颗葡萄,她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状似无意地问道。
不放在户部就行,王立自然没有其他意见,“下官明白。”
监察院位置不错,周麟也是忠良之人做得到为国为民,把这样一个人放在那儿去是她退了一步,李衡之不会有意见的。
说起来,年也过了,也该送卫大人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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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狱是卫柬的第二个家,他曾经彻夜在这里审问过犯人,看着他们隔着一层铁栏,在里面苟延残喘。
不过现在是他在这里苟延残喘了。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口,却没有摸到那尊没有脸的神女像。
那不是他的东西,却是他的心魔。
多年前,他只是个庶子,卫家本家不好相与,他是一个姨娘生的,生下来就是嫡子的玩具,那些人闯祸,他背,他但凡有任何东西,都要被抢走。
没有人能护着他,那时候他想,为什么他只是一个姨娘生的?为什么他的母亲不能是嫡母?如果他母亲消失了,是不是,就能把他的名字挂到正房名下?
一念成魔。
那个姨娘死在了一个燥热的晚上。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没有人关心她是怎么死的。
可是她死了,卫柬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如果死一个姨娘得到不他想要的,那卫家全部去死,是不是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了?
往后的无数年,他再也没有一句怨言,他不再当人,他成了咬人的牲畜,最后以各种理由把卫家人送进了牢狱。
只有一个卫三郎,遇到了段家大公子,逃过了一劫。
说起来,那位段家大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卫柬古怪地笑了一声,他抬起手,借着唯一的一扇小窗透进来的光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双抚过无数女子轮廓的手。
或许那才是正常人家家里养出来的嫡子,谦逊温和,能文能武。
让人嫉妒得想杀人。
所以他利用三郎,偷到了段暄最看重的东西,他想知道,要做一个那样的人,到底会对什么东西上心。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无脸的神女像。
或许是杀人太多,罪孽太重,卫柬渐渐的开始睡不着,他开始去大相国寺,跪拜佛祖,焚香礼佛。
可是心不干净,手也不干净,他每每抬头,看到的不是佛祖,而是那个没有脸的神女。
“卫大人,别来有恙?”
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出现,鬼魅一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断了他对过往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