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城外一处没有人的竹林,郁郁苍苍,青翠欲滴,如同一片碧绿的浪海一般,风一吹,竹叶打着旋,落在白衣少年的肩头,但很快就被他伸手一拂,扫下了身,落在了地上。
曲缺看着少年身上斑驳的影,有些震惊道:“你要教我天剑阁的剑法?”
羽惊鸿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莫不是怕了?”
曲缺轻咳一声,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合不合适的问题。”
他眼含淡淡的忧郁:“我虽是要借用贵派的名额,但不敢妄想学习贵派的剑法。”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他并非是天剑阁的弟子。
“此事徐阁主知道吗?”曲缺问道。
可别是羽惊鸿临时起意,到时候别说是他,就算是自己也要受到责难。
别派武学,向来藏得严实,非本门弟子不可学,要是有谁偷学了去,那是会遭到举派追杀,还会受到全江湖的唾弃和提防。
羽惊鸿淡淡道:“知道。”
曲缺听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想来也不是扯谎,或者说羽惊鸿也不屑撒谎,还是一个可以轻易证实的谎言。
就算羽惊鸿得到了徐阁主的同意,曲缺还是得为到底要不要学天剑阁的剑法而纠结。
学习人家门派的剑法,就意味着是人家门派的半个弟子,哪怕曲缺并没有加入天剑阁,旁人也会把他当成天剑阁的人。
这可比徐阁主指点他剑法,更加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羽惊鸿可能是觉得少年变化多端的脸色非常有趣,就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并且多了面对他人时不曾有过的耐心。
少年就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移开了眼,问:“你待如何?”
曲缺想了想,才问道:“那要拜师吗?”
羽惊鸿脑海里浮现了徐阁主那张硬梆梆的脸,再看少年无知无觉的脸,立马回了一句:“不必。”
曲缺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我也听过江湖上的规矩,知道学人家的武功是要拜入人家的门派,但我已经有了师承,不好再改拜他人,所以……”
羽惊鸿不用想,也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只是再次耐心道:“我并无别的意思,教你的仅是天剑阁的基础剑法。”
就算是要装天剑阁的弟子,也要装得像话一些,太不走心,还是会犯众怒的。
曲缺简单计较了一下得失,羽惊鸿也不打扰他,有几分闲心地将视线投向从竹叶缝里倾泻的阳光,忽然就听见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那就有劳羽少……羽师兄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人叫作师兄,但羽惊鸿心里第一次觉得师兄一词变得好听,他压下几分愉悦,唇角微微上扬:“听我话便好。”
然后曲缺就正式接受学神的辅导,他的态度很认真,盯着老师的眼睛又大又明亮,可以让老师看出他的专注。
但羽惊鸿:“瞪我做什么?”
“……看你生得英俊。”
羽惊鸿:“……”
察觉到羽老师复杂的眼神,曲缺直接当作没有看见,然后就迎来了毫无人性的操练,就像是把前十几年的补回来。
天剑阁的基础剑法,一些用剑的技巧,羽惊鸿可以说是毫不保留地教给了曲缺。
而曲缺是痛并快乐地学习,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羽惊鸿这天才,居然在教别人的时候,用的居然是“先练习个一百遍,自然而然就会了”,而不是“这不是一看就会”。
曲缺当真佩服羽惊鸿,这就是所谓的有百分之百的天赋,再加上百分之百的努力,所以他不厉害,谁厉害。
这世上最怕的不是有天赋的人,而是有天赋,但比你努力的人。
他心里嘀嘀咕咕,但面上还是按照羽惊鸿的要求去做,练了一百遍的基础剑法后,那在一旁看着的羽惊鸿就忽然加了进来。
曲缺虽然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在竹雨之中,和羽惊鸿对上了。
兵刃交接,那金属碰撞的声音,为这清幽之地增添几分肃杀之气。
然而无论是曲缺,还是羽惊鸿身上都没有半分杀气,他们于竹林间不过是寻常的切磋,或者说喂招。
在羽惊鸿强行的帮助下,曲缺还是将这套基础剑法融会贯通,就是胳膊异常酸软,诠释了什么叫作少爷的身子,身娇体贵。
但是有付出就是有收获,曲缺使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并且以前有的凝涩也减弱了不少。
虽然徐阁主他也曾教过自己剑法,但是在宗师眼里这不过是小问题,他教曲缺更多的是领悟自己的剑意,凝炼自己的剑气。
帮助虽然大,但是就曲缺目前的情况而言没有帮对地方,毕竟他现在还是个一流高手,无论是修出剑意,还是凝练剑气,都是要时间来沉淀,并非是像小说里一样,一旦领悟了剑意就可以打败老前辈什么,在现实里是完全不可能的,否则江湖早就大乱了。
曲缺见太阳已经升至正中,阳光有些热度,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看了看呼吸平稳,身上干干净净的羽惊鸿。
羽惊鸿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视线,羽睫低垂,眸里映着一丝光亮,问他:“怎么了?”
曲缺委婉道:“羽师兄,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羽惊鸿自然知道现在是正午了,但看少年一脸纠结的模样,就觉得很有意思,他故意延迟了片刻,才道:“那又如何,与你我无关。”
曲缺:“……可是我没有力气了。”
羽惊鸿瞧他:“所以?”
“我们要不回城里吃顿饭,再回这里继续练习吧!”说着,那是一脸期待地看向羽惊鸿。
虽然眼睛够大,也够漂亮,但无法融化羽惊鸿的冷硬心肠,他淡淡道:“不必如此麻烦。”然后就拿出来一个油纸包,打开一开,却是好几个大馒头。
曲缺只看了一眼,就艰难道:“这也不够啊!”
这下轮到羽惊鸿怔了一下,然后看向曲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改变,像是在看一只无可救药的饭桶。
最后他们还是回到了城里,但是曲缺明白,自己还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直到他在饭桌上看到真正的“饭桶”时,他脸都绿了,自然而然吃完饭后就没有主动和羽惊鸿说过话。
但回竹林的半道上,他又觉得自己不对,人家说不定只是担心他不够吃,才点了那么多饭菜,最后还是人家付的钱,他这白吃白喝的,还敢生气摆脸,简直是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