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会来,当宋令主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到来时。
靠在床头的曲缺,颤抖着苍白的嘴唇,眼睛里浮现了一层水光,不知道是被近到跟前的雾气熏的,还是真情实感地想哭。
总之,他给自己定义为弱小、无助、可怜。
宋惟襄看他往被子里缩的模样,喉咙有些痒,但还是冷酷地开口:“我喂你。”
细长的手指拿着玉白的勺子,本是极为养眼的画面,但配上勺子舀的黑药汁。
曲缺像是听到了“大郎,喝药了”的声音,觉得这是一个谋杀的现场,但他还是情不自禁从被子里伸出无力的手。
“我自己来。”他是这么说的。
但宋惟襄看他的手,虚弱无力,别说是拿碗,估计是拿个勺子也够呛。
他毫不顾忌曲缺脆弱的心灵,实话实说地拒绝:“不行,你会打翻的。”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曲缺磨蹭了一会儿,就让宋惟襄给他一口闷,小口小口地喂,不要太折磨人。
小说里喂药的剧情,喂药人绝对是病人的真爱,才免遭病人暴起打他的狗头。
一口闷后,曲缺吃着甜滋滋的蜜饯,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而宋惟襄去厨房放完碗回来,见他一个劲的傻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曲缺注意到他重新回到房间里,有些局促地看向他,在他向床这边走来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宋惟襄,谢谢你了,我还占了你的床。”
宋惟襄垂眸看着他:“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他看了看软榻:“我睡榻,你睡床。”
在曲缺要说话前,他又道:“你是病人,无须多言。”语气不容置疑。
曲缺有些感动,然而在看到自己的晚饭是白粥时,他觉得自己已经裂开了,宋惟襄你好狠啊!
但他看见宋惟襄的晚饭也是白粥时,脑子懵了一下,他想这家伙对自己也挺狠的。
虽然很不满意,但是曲缺难得没有抱怨,在人家的伺候下,用了两碗白粥,在对方要给他盛第三碗时,已经饱腹的曲缺赶紧阻止,让他赶紧自己填饱肚子。
“其实你也不必顺着我来。”曲缺道。
宋惟襄遵循食不言寝不语,没有回他的话,背对着他,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忽然曲缺小声嘀咕道:“总觉得你还在生气,但你不说出来给我听,我怎么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室里有些安静,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在此,曲缺不得不佩服宋惟襄的餐桌礼仪,居然没有什么声音,就连食物的吞咽也轻微得可怕。
所以还是那句话,宋惟襄是一个可怕的人。
宋惟襄不知道曲缺连他吃个饭,也要在心里腹诽他,待放下勺子,他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你不是羽惊鸿的对手。”
这话有些突兀,但曲缺承认道:“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那为何逞强?”他的声音高了一点,像是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到底还是泄露了几分的样子。
曲缺有些惊讶,宋惟襄这是在怪他没有早点认输,从而导致自己这么狼狈吗?
无论如何,曲缺觉得自己处于很冷静的状态,所以他回答道:“并非是逞强,我只是突然有了一个目标,想要挑战自己。”
“我要成为大宗师。”铿锵有力,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人。
让宋惟襄的背影震了震,然后转身去看他,便对上哪双有些复杂,但更多是坚定的眼睛。
曲缺想摸下巴,但没有什么力气,只能放弃这个想法,有些遗憾道:“虽然你可能会笑我自大,但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目光有些幽远:“以前我没有想过那么多,抱着得过且过的无赖想法,但是现在却想着,前半辈子简直白过了。”
“明明我拥有那么多资源,却没有善加利用起来提升自己,简直就是个笨蛋。”
曲缺的声音无限低落:“如果我再努力一些,就算赢不了羽惊鸿,但也不会差他那么多,我…输得好狼狈。”
忽然有一只手落在他的额发上,指腹点在眉心,带着几分怜爱之意。
曲缺瞬间被他的手吸引了注意力,素白、柔软、细长,全然忘记了刚才说了什么,这一走神的后果,就是接下来他说的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会笑你。”他不知何时挨得那么近,清冷的眸倒映着曲缺的影子,似有光亮在其中浮现:“只是会担心你。”
“担心?”曲缺有些呆愣地重复了一遍。
黑发下的耳根泛着粉,白衣少年强忍着不自在的情绪,一字一句道:“我会担心…盟主也会担心你。”
可怕!
曲缺在听见“盟主”二字时,终于清醒了过来,作为一个情商完全没有问题的少年,他无语地看着宋惟襄,但为了少年那可怜的自尊,他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大哥,你不要啥事都扯上林盟主,他会误认为林盟主才是最关心他的人。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曲缺的表情太明显了,宋惟襄看了,脸颊一热,正要站起身离开,但被曲缺轻轻拉住了袖子。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力度,却让他寸步难行。
“我想洗澡。”曲缺发出难以忍受的声音,打了两次架,怎么可能没有出汗,身上黏糊糊的,可难受了。
虽然很难为人家,但是曲缺也不想委屈自己。
宋惟襄愣了一下,最后是同手同脚去烧的热水。
盟主府不可能没有伺候的下人,但是宋惟襄却不想让自己的住处有着陌生的存在,或者说盟主府并不能给予他安全感,所以他选择的就是这么一间偏僻狭窄,只够自己一人住的院子。
平时的日常,食物会按时送取,也会有人来打扫和洗衣,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也就干些烧水的活计。
如今,还要添上一项,那就是照顾曲缺。
好在曲缺并不是娇惯的人,就是屁事挺多的。
等水好后,曲缺软软地泡在桶里,想着刚才宋惟襄红着耳朵帮他脱衣服的模样,就有些好笑,其实他也不太明白,大家都是男人,他有的,对方也有,为什么偏偏觉得不好意思。
曲缺很不解,曲缺很好奇。
但他同样清楚,如果直接去问当事人,可能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
而他是来退婚的,不是来谈恋爱的,所以有些暧昧的言辞,自然能少说就少说,不然和只撩不娶的渣男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