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君？”
苏苍和蔡涣闻言转过身，见一人身着朱章素衣、手持一杆桃木折扇，眼中带笑地看着他们三人，一派潇洒自如地模样，不是青荇君还能是谁？
“不必多礼——今日城中无事，天气又是这般甚好，”青荇君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合上了折扇，笑着扶起自己面前蔡涣的双肩，“便来青陵观寻友对弈几局，未料遇到了你二人。”
“季青刚好带我熟悉这青州城附近而已，”蔡涣垂手而立，“涣毕竟初来青州，比不上季青师兄对于这儿的熟悉。”青荇君走在前，约莫是仔细想了想说，子安来青州也有一年有余，倒也不能算是初来了，不过青陵山的景致确实值得一年四季都来看看：春日有漫山桃红，夏天是纳凉消暑，秋日有赏丝竹盛会，冬天见苍山负雪。
苏苍和蔡涣点点头跟着旁边附和，说只是学府里平时向来繁忙，难得才偷得闲暇得以望青陵山之美。青荇君笑道，确实也是，祭酒讲习所言皆是精华，想必是不容错过的，不过他先前也有几次围观过学府的题辩和对弈。两者之间，他自觉还是对手谈之事更有些了解，却看了学府里诸先生间唇枪舌战也觉颇有一番意境，比起棋局上的厮杀趣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这青荇君扭头看向蔡涣和苏苍，问怎不见季青和子安参与题辩和对弈。
“学府中众师兄资历皆比我深，”蔡涣愣了一下，索性没遮掩什么，说的是实话，“涣言语之间还多有不足，比之题辩，涣愿恭听众师兄之博见。”
“况且题辩一事，参与与否倒也算不上大事吧，”苏苍接着蔡涣的话讲了下去，虽说他不参加题辩多是因更喜欢在学府外闲晃，几年前他更爱出风头的时候也没少在题辩上大杀四方，但为了支持蔡涣的说法、还是举了个例子补充道，“子戚师兄向来也不参与题辩，依旧居首席之位。”
青荇君似觉得苏苍与蔡涣的话有些道理，微微点头说，有识之士确实也在于一时口舌之快。
一行人边说边走就到了回城的大路上，给青荇君御马的小厮不一会儿就把车驶了过来。青荇君一抬手，说是邀几位和自己一同回城，蔡涣说了些推辞的客套话，最后还是被青荇君拉上了车——
“子安兄，”方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平本来走在最后，此时一把拉住了蔡涣，“平还有些事，就不同子安兄和季青兄一起回去了。”
蔡涣点点头，他们仨算是萍水相逢，他就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和少年平道了声保重，便与苏苍上了青荇君的车驾。
待车驶出了些许路程，青荇君才不经意般地问起那个少年的来历，说是方才都没怎么注意到，只以为是他们俩的朋友。
苏苍摇摇头，接过话说不过是在山里偶然遇上的罢了，
蔡涣想了想，说听口音大概猜是雍州那边来的，说是要来青州寻亲。
“雍州。”
青荇君重复了一遍，苏苍看见对方脸色一变，估计是因为两州近半年局势有些紧张才做此状，连忙摇摇头补了一句那少年年纪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披着粗麻布的衣服带着破旧草帽的模样，确实像是从小在外摸爬滚打。
青荇君听罢不可置否地说道，那少年平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的教养倒是颇佳。
进了城里车驾便放慢了速度，青荇君将两人送到学府门前放下，又说既然都到了门口，他也就一道进去与祭酒打个招呼，便与蔡涣苏苍两人一同下了车驾。前者往自己的屋舍走去，而后者甩开扇子往祭酒的院子里迈去。
蔡涣和苏苍前后进了屋，蔡涣便指使着苏苍去打了水，他坐在桌边把包袱里的桃子一个一个拿出来码在桌上，挑拣着分成了几堆，然后把那些半熟的桃子放在了一边暂时存储起来，想着等些日子再熟了些便可以吃了。
“子安兄，水来了——”
苏苍端着水盆跨进了门槛，一脚跨进了屋子，晃悠悠地把水盆搁在了桌上，溅了苏苍一袖子，让他甩着袖子跳出了屋说又得去外边晾晾这件外衣了。蔡涣抬眼白了苏苍一眼骂对方冒失，被对方一个转身躲过了眼刀，只得无奈地又瞪了苏苍在院子里蹦跶的背影。
蔡涣搓干净几个熟的桃子，正拿了个篮子使唤苏苍拿去给师兄们分一分，一抬头发现院子里的人早就不知道蹦跶到哪里去了。于是只能扶着桌子站起来，自己拎起篮子往院子里走去，一间一间屋子走过去，和大家一一说了是季青师兄请大家吃桃子。绕了一圈走到首席子戚师兄那里的时候，刚好分完了一整篮，轻了不少的篮子拎在手上让蔡涣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就差学苏苍平时走路蹦哒的样子。
经过祭酒院子的时候，蔡涣有些可惜地看了看空篮子，转念一想偷桃这事按苏苍的说法，多半是不能让祭酒知道的，想到这儿似乎没给祭酒留两个最好的桃子这事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蔡涣凑到院子的门口往里面看了眼，看上去青荇君好像还没走，坐在祭酒的对面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似乎露出了难得严肃的表情——也许是什么王廷里的事，蔡涣也没往心里去，继续沿着和分桃子时不同的路往回走去，跨进屋子的时候看到苏苍坐在里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子安兄，桃呢？”
蔡涣把篮子搁到桌上，这才想起这还有一个苏苍，一指墙角那堆半熟的桃：
“在那儿。”
“……子安，你真的有把我当作你的亲师哥吗？”
后来蔡涣又见到过青荇君几次带着人来学府拜访祭酒，这事着实频繁得有些蹊跷起来，最蹊跷的一次是他有天去田里收完菜回来，险些撞到从自己和苏苍屋子里出来的青荇君，旁边陪着的正是祭酒和苏苍。
“祭酒和青荇君来我们这儿干什么？”蔡涣放下用布包着的菜，没抬头只是随口问了句，却没听到回答。
蔡涣转过身，却发现苏苍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眼神略略失焦，半晌才开了口：“他们是来找我的。”
蔡涣说是啊，在我们房间里那不是找我的，不得就是找你的吗，虽然觉得古怪，但依旧摸不着头脑。苏苍摇摇头，说有点复杂，把本来要去打水做饭的蔡涣拉到了桌案旁边坐了下来，却又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这一切实在是反常。蔡涣也没催苏苍往下说，这是很安静地坐在桌边，他勉强能算个合格的倾听者，并且善于保守秘密。
后来他想起那个傍晚，天气有些闷热，偶尔才有一丝风刮过，伴随着苏苍讲起关于他的身世。那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