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冷冷的看着合上眼睛的朝露，与一动不动的皓月声音中，可从他嘴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却十分惊讶不解，还带了点惋惜，道：“幸好师父将这些妖物都杀了，不然山下的百姓就遭殃了，只可惜了清风派，只剩下你和我了。”
皓月从地上爬起来，麻木道：“将他们都烧了吧，免得再生异变。”
裴锦的目光有些诧异，他挑眉，苍白的唇吐出诛心的话，道：“你可真是残忍。”
祝余也敬佩皓月的当机立断，若是易地而处，祝余不敢保证自己做的能够比她好。
裴锦将尸体点燃，清风派一百三十二名弟子的尸体烧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天光将亮，尸堆才化为灰烬。
这期间，皓月一字不发，裴锦道：“我们下山……”
裴锦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剑，裴锦的目光微闪烁，平静道：“师父，你要杀我？”
皓月的面色不变，她的声音甚至很冷静，道：“清风派妖化的缘由没有找到，我先杀了你，然后会自杀。”
如此便能以绝后患，显然这是她是思考了很久做的决定，祝余心想，若是皓月在此时就杀了裴锦就好了，免得清河郡的无辜百姓在遭他魔爪。
命在旦夕，裴锦却好似一点也不着急，他盯着皓月的脸，道：“师父，你想知道妖化的源头是在何处吗？”
裴锦这一问，皓月的表情有所松动，她的唇被火光烤了一夜有些干裂，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道：“在何处？”
“汤啊。”裴锦笑眯眯道“他们喝的每一晚汤，可都是滴了我的血呢，我的血可是很宝贵，妖道想要的不得了，我免费施舍给他们了。”
裴锦此时的表情堪称恶毒，他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就想看皓月后悔，如他所愿，皓月目光有一丝裂缝，道：“不可能，我也喝了，为什么我……没事。”
皓月说到后面已经几不成声，裴锦却不依不饶，他得意：“我给师父喝的汤，怎么可能加我的血呢。”
一百三十二人尸体燃烧殆尽后的灰烬，被晨风吹一吹便散了，沉默了良久，皓月忽然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余好奇看向裴锦，皓月仙子问的也是她想知道的，在祝余看来，伯颜对裴锦虽说戒备，但是并未做出什么实质伤害裴锦的事情，朝露虽然骄纵，却很好骗，以裴锦的能力，不可能从朝露处受气，陆丰对裴锦更是从一开始就照顾有加，其他多嘴多舌的弟子，也仅限于多嘴多舌，就算加上几个月前他偷听到的皓月与伯颜的对话，误会了皓月，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恨，更不足以杀了清风派这么多人来报复。
裴锦忽然笑开来，他笑了许久，笑的直不起腰，连皓月的剑将他的脖子划破都不曾察觉，终于他笑够了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道：“这个故事说来就长了，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
裴锦看向清风派的后山禁地，道：“一个仙门正道的仙师诱骗了一个魅妖与他生子，然后杀掉女子，将他的儿子囚禁在地窖之中，只因为与他有血脉牵连的魅妖可以助他得道飞升，你说可笑不可笑，名门正派的掌门竟然用他儿子的血来求仙问道！！”
裴锦似乎觉得太过荒诞嘲讽，他又笑开来，许久后他停下道：“好不容易，他那在阴谋中出生的儿子长到可以反抗的年纪了，找准机会杀了仙师逃出仙门，哪知道才入虎穴又入狼口，一个不入流的妖道打着为民除害的名义，想要囚禁魅妖，用他的血炼丹，许事那魅妖命不该绝，这一回又被他逃出来了。”
裴锦说到这里看向皓月，道：“那个小魅妖想，他的好运气终于要来了，有人救了他，又愿意收留他，还教授他仙法，他想着，算了，不报仇了，不记恨了，可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那人觉得他非善类，是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吗？”
裴锦字字句句质问皓月，道：“师父，你觉得哪个仙师是谁呢？你觉得哪个魅妖是谁呢？你觉得哪个好心人又是谁呢？”
皓月的面色在裴锦的质问下渐渐变的沉默，她逐渐垂下目光，祝余感知到皓月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皓月在山下历练，回山之后皓月便得知她的师父因为修行不当被反噬身陨，皓月想见她师父最后一面，却被伯颜拦住了不许。
从皓月的记忆中，祝余猜测，恐怕裴锦说的都是真的，其错之根源，若是追根溯源竟然怪不到他身上去，因为他有充分的理由怨恨清风派，但是如今的果，恐怕皓月不能接受。
想较于裴锦的不依不饶，皓月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她抬眼看向裴锦，道：“对不起。”
皓月竟然给裴锦道歉了，祝余看向裴锦，裴锦的癫狂似乎被安抚下来，他张嘴欲说什么，却突然睁大双眼，皓月自刎了，她的剑来的又快又稳，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留恋，因为祝余感知的是皓月的记忆，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脖子，哪种疼痛没有实感，但是让人心有余悸。
癫狂，被报复冲昏头脑的裴锦似乎突然清醒，他跌跌撞撞到皓月的面前，接住倒下去的身影，生伸手去捂皓月血流如注的脖子，大喊：“你敢自刎？！！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说着，裴锦腾出一只手，不断地给倒在他怀中的皓月输送灵力，皓月此时就像一只了无生趣的蝴蝶，红色的血与肤色的白强烈对比，触目惊心。
以剑抹脖，几乎再无力回天，裴锦输送再多灵力也是枉然，他失血过多苍白的面色越发的惨白，皓月用最后的气息道：“我……我师父对不起你，所以你杀了清风派满门报……复，我收了你为徒，所以……我给清风派……谢罪！”
“你不准！！你不准！！”裴锦垂下头看着他怀中的皓月目眦欲裂，却抵不住皓月越发微弱的气息。
皓月喘息：“我……平生无悔事，但，后悔救了……你。”
一缕幽魂散，空余悲叹息，画面已经开始模糊，祝余知道这是因为皓月死了，她生前的记忆停留在这个时候了，裴锦抱着皓月尸体的背影模糊，他好像在恶狠狠的说什么，但是祝余已经听不清了。
祝余从皓月的回忆中醒来，双眼逐渐聚焦，她看向眼前皓月的灵魂，道：“原来当初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造就了如今的裴锦，你让我看到，是想要我去做什么？”
祝余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来到此处，皓月不可能无缘无故让她看这些，必定有所求。
皓月清澈的目光看向祝余，忽然双手交叠行一礼，祝余被她的动作吓的连连后退几步后才站定，道：“皓月仙子，这一礼我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