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宜春县衙，徐昌林立刻就去找了县太爷赵珉。
落实黄进峰寨子下山的人的事，越快办好就越妥当。免得有人临时反悔，减少宜春的人口。
如今宜春的人口虽然随着赵衡林等人的努力而增加，但依旧是中下等县的规模。距离上等县，还远远达不到。
赵衡林的目标是，将宜春跻身成为上等县。
只有这样，赵珉的考级才会得到上等。
而罗珦和华太师，也不会挑出刺来找茬，借机圈禁他们家。
为此，赵衡林不断和父亲扯皮，希望能挑出一块好地方，建造无房百姓的安置房。
但赵珉却认为，繁华地段的闹市区，不太适合建造安置房。
赵珉反驳道：“那里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虽说也有无主之地，可用来建造安置房，实在太过奢侈了。你知不知道一个铺子的价钱是多少？还安置房呢。那房子给人住了之后，是一直让人家住着，还是住上几年，然后就把人给赶出来？”
赵衡林耐心地向父亲解释自己的想法。
“我是这样想的，让这些无房入住的百姓先签订契约。以三年为期，如果三年后，有房，自然就退租。如果无房，那就继续住下去。”
赵珉振振有词地道：“那如果他们赖着不走呢？你打算怎么办？衡哥儿，不是我说你。你走过的路，还没我走过的桥多。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百姓究竟有多刁钻。”
赵衡林心想，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就是小市民心态吗？
这放在哪个时代，都会有的。并不是这个时代独有的。
历史的滚滚车轮不断向前，又像一面镜子，不断映照着未来。
赵珉提出的这些问题，赵衡林何尝不知道。
他也有过担心，也有过怀疑。
但最终，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为之付出努力，向自己的父亲提出这种具备可操作的可能性。
赵珉道：“我们可以根据良民和贱民来区分住的区域。良民就住在好的区域，贱民住在靠近穷人区的位置。这样既能解决赖着不走的问题，又能区别贫贵之分。这样不是很好吗？”
“难道父亲要看着无房的百姓，沦落街头，睡在墙角跟吗？那和过去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上山继续做他们的恶寇。起码还有遮风挡雨的房子可住！”
赵珉指着赵衡林的鼻子，“你……！你这个逆子！”
赵衡林顶了他一句，“我哪里就是逆子了？！现在我俩是平等地在讨论民生问题。不是父父子子那一套。”
赵珉大喘了几口气，把心态平复了一下。
“儿啊，不是做父亲的不愿意支持你这个想法。我摸着良心说，你这个想法是好的，是正确的。但不是每一个正确的、好的想法，都能得到落实。你要明白这一点，懂不懂？”
赵衡林说道：“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好。但是父亲作为父母官，更应该站在宜春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赵珉一听，气又来了，“我怎么就没站在宜春百姓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了？你给我说明白了。我做这父母官，我容易吗我？！”
赵衡林也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说过头了。
他心平气和地对父亲说道：“从宜春百姓的角度出发，他们肯定是希望有房住，有地种。如果种不了地，起码也有一份能温饱的工作。解决了这些问题，父亲被称为一个称职的老父母都不为过。”
“父亲，百姓唤你一声老父母，你就真的得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而不单单是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认为只有我，才是你的儿子。”
赵珉见他缓和了气氛，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发脾气。
“你是对的。方才我的确不该发脾气。但是你说的，我们是平等的。这话从根子上就是错的！我是你父亲，一辈子都是。既然是你父亲，你就一辈子都是我儿子。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平等的。”
赵衡林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个年代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
自己刚才的话，也有些过激。
甚至放在自己穿越前的那个年代，也未必成立。
赵珉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还是那个意思，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不是每个好想法都能成功。你有没有想过，后续的一系列问题？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即便你把百姓们全都安顿好。还是会有人不满意。这话你信不信？”
赵衡林点头，“我信。但是我觉得，我们只要做到让绝大部分人满意就足够了。至于剩下的人，即便不满意，我们也做不了更多的。”
赵珉琢磨着赵衡林的话。
只要让大部分人满意……就行了吗？
不是让所有人满意，而是让绝大部分人认可自己。
这样就足够了吗？
赵珉有些不确定，自己儿子的话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是这么些日子过来了。
自从在彭水，被自己打了一顿，烧了书之后。儿子的表现，的确看起来是错的，实际上却是正确的。
那自己这次，究竟要不要听从他的建议？
赵珉不敢赌，他不是赌徒。
但是从各个角度来看，他都认为赵衡林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赵珉最终咬牙，决定当一回赌徒。
“行！就按你说的去做。我们到时候看看，到底是你对，还是我对。不过丑话可得说在前头，如果最后验证了是我的正确。那么往后，县衙里的事，你半点都不许插手。一切都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赵衡林点点头，“没问题。本来父亲就是父母官，按照父亲的做法去做，本就是正确的方式。”
父子俩击掌为誓。
三下击掌之后，誓言成立。
赵衡林对自己很有信心。在拿到县衙的批文后，就组织起了一大批百姓，作为宜开司的民工，开始轰轰烈烈的建房工程。
那些建造安置房的工人们，不无羡慕地看着按照图纸建造出来的地基。
“这可真是好房子啊。要是我家也能住上这样的水泥房，你说该有多好。”
“可不是嘛，可惜我家暂时没有银钱。衙内说了，只要能出钱，就能改建自家房子。我家婆娘正攒着钱，预备到时候也住上水泥房哩。”
“这倒是好事。只不过这重建房子可得不少银钱。你家婆娘那大手大脚的模样，也不知道攒到猴年马月。”
“去你的！”
工人笑骂道：“我家婆娘可会持家哩。现在都攒了一半钱了。等明年开春，咱们家就能住上水泥房了。”
大家伙儿对未来的期盼，是越来越高了。
而赵衡林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他希望，有个人能过来替自己分担。
但在宜春，又有谁能站出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