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山没动。
接着，就见那双穿着绣鞋的小脚后移，鞋尖上缀着的珍珠晃了晃，正出神间，一张小脸陡然映入眼帘。
苏黛弯腰，两人四目相对。
“还不下来？你要真喜欢我这辆马车，作为补偿，我也不介意送给你。”
顾远山听着她的冷言冷语，双臂一撑，就从车底出来了。
就在这时，苏府附近的街道上响起了敲锣声，还有靴子整齐划一踩在地上发出的脚步声。
顾远山目光森冷，扭身便要走。
手腕蓦地被抓住。
“往哪跑？想去蹲大牢？跟我来。”
……
女子的闺房中散发着好闻的清香，从摆件儿到用物，无一处不精致。
哗啦。
苏黛撩开珠帘，披着头发走了进来。
她回来便去沐浴，拒绝了绿蕊的服侍。要是被伺候的下人瞧见她闺房里凭空出现了个大男人，还不得吓死？
顾远山听到动静转头看过去，只一眼就倏地收回视线，面部绷得更紧。
苏黛换了身衣服，穿得整齐，除了脖颈哪里都没露，唯有白日梳成发髻的头发，此时湿漉漉地披在肩头，烛火晕晕，少女精致的五官中透着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媚意。
苏黛没注意到这些，她手里拿着东西走到顾远山身旁。
淡淡道：“伸手。”
顾远山眉头轻皱，“我自己来。”
“啪——”
伸出去的手被打了回去。
“你觉得你还有力气？顾远山，你要不要对着镜子照照你的脸色？”
顾远山深吸一口气，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直接伸出了胳膊。
苏黛轻哼，“你最好撑住，别晕倒在我这里，你要是晕倒了，我可搬不动你。”
她嘴上说得难听，动作却很轻柔。
用烈酒消毒，接着撒上伤药。
而最深的一处伤，是在胸口。他穿着暗色的衣服不明显，到了烛光下，苏黛才看清一片濡湿。
“衣服脱了。”
苏黛言简意赅。
“你——”
顾远山喉结滚了滚，灼灼黑眸定定与苏黛对视。
苏黛轻轻一瞥，顾远山随手扯开衣服，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蜜色的肌肤，在左肩下方的位置上，一枚暗器牢牢嵌在伤口里。
苏黛拿着棉布的手一顿，呼吸都颤了颤。
小脸微白。
这伤像是没伤在自己身上，顾远山的注意力始终都在苏黛的脸上，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他唇角牵动。
“怕了？”说不出的讥讽。
苏黛白着小脸，深吸口气反唇相讥，“怕你命不久矣？”
顾远山：“……”
“咬着！”
一块布塞进顾远山嘴里。
顾远山眉头紧皱，把布吐出来，“不用，这里我自己来。”
那是一枚带倒钩的暗器，很难取出来，并且在取出来的过程中，画面也不会太好看，鲜血四溅都是轻的。
“你怎么来？硬拔？”
苏黛低着头看那枚暗器，冷笑，“你若是死了，别指望我帮你照顾丫头。”
顾远山心微沉，“放心，不会。”
“你最好是，反正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苏黛说完转身出去了。
顾远山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
不一会儿，她拿着一本书进来，随便甩在顾远山的面前。
那一页上记载的，正是顾远山身上的这种暗器。
还记录了如果不幸被命中，不能硬拔，要使巧劲儿等等……
顾远山余光瞥见，而后目光就移不开了。
“你从何处寻得此书？”
苏黛：“收破烂那儿。”
顾远山嘴角抽了抽，明显是不信，但以他跟苏黛的关系，也没有再追问。
苏黛可没有骗他，虽然那落魄秀才不是收破烂儿的，但衣衫褴褛，连收破烂的都不如。
当时原身是看中了一些话本，干脆小手一挥，把那些一并收了。
还是苏黛来之后，才在里面发现这么本奇书。
时间过得缓慢，顾远山大马金刀地坐着，上半身已经不着一物。
少女低着头，伤口处密密麻麻的痛他几乎感受不到，反而少女湿漉漉的发丝划过他肌肤时的触感，令他记忆尤甚。
“好了，我要拔了。”
“我数三个数就开始，你做好准备，别叫出来。”
顾远山根本不怕，但还是因为她的话，稍微紧绷了一瞬。
“三……”
唰！
一个数刚说完，苏黛就猛地把那枚暗器拔了出来。
因为距离过近，鲜血溅了苏黛一脸。
顾远山没忍住，闷哼一声。
抬眸。
向来娇气的大小姐这次居然没生气，反而迅速的抓住棉布紧紧为他摁住流血不止的伤口，接着马不停蹄地为他敷止血药跟伤药。
外面折腾了半夜，都一无所获。
“笃笃笃——”
“小姐，您睡了吗？”
这时，许嬷嬷在外面端着吃食问。
苏黛应了声，“没睡，嬷嬷您把吃的放门口，我待会自己拿进来便好！您赶紧歇去吧！”
许嬷嬷又嘱咐了几句，让苏黛早点休息，这才把食盒放到门口。
心中感慨，小姐真是长大了，这些天的辛苦她跟夫人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夫人虽然心疼，但心里更多的是欣慰。
瞧瞧这累的，饭量都大了不少。
苏黛去水盆把脸上的血洗掉，这才去门口把食盒拎进来。
食盒里有加了人参的鸡汤，还有可以垫肚子的面条。
苏黛把这些端出来，全部推到顾远山面前。
最后端出来一碗小圆子，坐在离顾远山对面，慢慢吃了起来。
顾远山目光复杂，看了苏黛片刻，他拿起筷子，几口把一碗面吃了。
还没来得及放下筷子，苏黛头也不抬，“把鸡汤喝了。”
顾远山微顿，片刻后，照做。
他的命都是苏黛救的，现在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顾远山吃东西很快，像是不怕烫一样，苏黛一碗小圆子还没吃完，顾远山已经放下了筷子。
他面前的几只碗都干干净净。
苏黛瞥了一眼，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啧了一声。
光团捂脸倒进苏黛的被子里，没眼看没眼看。
主人啊，你自求多福吧！
苏黛夜里吃不下东西，只吃了两口就饱了，还剩下半碗小圆子。
她放下汤匙，用细盐漱了口。
顾远山沉默许久，哑着声音开口，“等下我会走，今日……多谢。”
苏黛没看他，“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