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什山谷所处的丘陵边缘，山坡切割破碎，岩石或被风化、或被侵蚀。地表荒凉，寸草不生。在一条溪流旁边，停着一辆越野车。山谷内的溪水流到这里，又已经变得浑浊了。再往外，便重回赤焰地狱。
卡尔五人正坐在这泛黄的溪流边上休息，各自手里捧着合成食物的盒子。
山岳打开了手腕上的小型计算机，右手在虚拟键盘上不断敲打。
卡尔已经是无数次看到山岳这么做了，问：“你在记录什么？”
“所有。”
“为什么这么做？”
“只有被记录下来的，才能成为知识。我要作为一个记录者，将我所看到的一切历史记录下来。然后，它们将让我保持清醒。先代的历史已经被伪神抹除了，但天启之后的历史与现实却能够经由我的手，变为所有人都能够认识的文字。”山岳抬起头缓慢地说，“我看着历史的流转与现实的丑恶，然后告诉他们，我看到了什么。”
卡尔沉默半晌，问：“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世人将决定如何向前走。而我，也是其中一个。”
大河忽然打了个岔：“对了，我记得今天是6月6日吧？”
默点点头。
大河眉宇间带着无比的惋惜：“我亲爱的清兮，我们真是选了个不巧的日子出门。看来无法为你庆祝了。”
清兮倒是毫不在意：“无所谓。”
卡尔问：“庆祝？庆祝什么？”
默微笑道：“清兮出生于天启历106年6月6日，所以今天是清兮的生日，按理说，我们该为她庆生。”
“庆生？什么意思？”
“这是先代人类的习俗之一。人们将出生的那一日定为纪念日，然后在每年的同一天为之庆祝，祝贺那个人降生在世界上。”
“生日吗？默，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吗？我出生于天启历109年8月4日。”默说。
“嗯？”卡尔看着默那一米九的个子，他原先一直以为默的年龄比自己大上一些，“我是天启历105年……”
卡尔突然发现大河在旁边偷笑，便问：“怎么了？”
大河拉过卡尔，背过去小声地说：“其实啊，默虽然是我们的队长，却反而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
大河忽然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一下子闭了嘴。
卡尔倒是不明所以，他回过身来，看见默盘膝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靠在膝盖上。
默笑得很温和，眼神却有些凌厉，轻轻地说：“山岳。”
“嗯。”山岳捏了捏拳头，就要起身。
大河表情僵硬，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冷汗直冒，一动也不敢动。
卡尔倒是歪了歪头，对这里的气氛毫无察觉，说：“我只知道自己出生的年份，而不知道日期。”
山岳停下了。
默说：“在荒野上被带回圣城的人，自然是不会记得自己何时出生的，而圣城方面的人也不会知道，只能测量你的骨龄，了解你的岁数。”
卡尔忽然抬头凝望乌云，说：“也许……我的生日可以算作2月12日吧。”
“嗯？为什么？”默不解。
“那一个风暴之夜，是我第一次遇见你。”卡尔转过头看着他的双眼，眼神无比认真，“现在想想，也许正是从那一天起，旧的我开始死亡，而新的我开始诞生。可是第二天你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可我每天都盼望着，希望你能再次在我的门前出现。正是这样的希望让我无数次在圣城的边缘活下来——我想要再看到你一眼。”
默因他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愣住了。
“哈哈哈……”大河一下子大笑起来，“‘真正的爱情能够鼓舞人，唤醒他内心沉睡着的力量和潜藏着的才能。’爱情啊，卡尔，这就是爱情啊！”
卡尔疑惑：“爱情……是什么？”
第二圣城可没有这种东西，他听都没有听说过。
大河解释：“先代的人们因爱情而彼此吸引，克服艰难困苦，超越所有的忧伤和快乐，然后走到一起。”
“唔……”卡尔还是愁眉苦脸的。他想不明白。
这时，突然有个人冲了上来，将他摁倒在地。
默坐在卡尔身上，然后低下头看着他：“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卡尔眨了两下眼睛，不解地问：“你在干嘛？”他感觉默应该没有敌意，不像是要攻击自己，可他又不明白默这是要干什么。
“噗哈哈哈！”大河笑得更大声了，连眼泪也笑出来：“老天，他居然在问，‘你在干嘛’……哈哈哈哈……‘你在干嘛’……”
清兮也“噗嗤”一声，忍不住了。
山岳的表情有些奇怪。
卡尔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一脸迷茫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默难得没有理会大河在说什么，而是直直地看着卡尔：“你什么也没有说错。”
卡尔则是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河，百思不得其解。
“卡尔，看着我！”默把他的双手摁在地上。
卡尔转过来，茫然地看着默。
默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眼睛也慢慢闭上……
清兮在旁边紧紧盯着他们看，眼神有些激动。
“小孩子家家的，不许看！”大河手忙脚乱地要捂住她的眼睛，但是手又被扒开。
山岳则扭头走开。
这时，卡尔的手挣脱了，扶住默的脸颊，把他的头轻轻地托高了一点。
默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卡尔说：“我只是觉得，你真好看。”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默，于是很认真地把他的脸“放在”合适的距离，仔细地端详着，然后又把他的脸歪过来歪过去，左看看，右看看。
大河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在地上打滚：“噢！我的老天！奇才啊！简直是奇才啊！哎呦，我不行了！”
默不知是气还是笑：“你还真是……”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起身。
“滴——”越野车的喇叭响了。
山岳在驾驶座喊道：“我们该继续出发了。”
溪流边开始起了些微风，空气中的沙尘也越来越多，能见度再次下降。
默看着驾驶座的山岳，若有所思，然后向着车子走去。卡尔也跟着他上了车。
看着默和卡尔的背影，大河心里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