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卡尔心中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正在涌现，自脑海深处流向他的四肢百骸。他问：“我好像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他这是在干什么？”
默笑着说：“这叫音乐。这是先代人类曾经的创造之一，人们庆贺收获时，就会用它表达欢乐与喜悦。渐渐地，人们学会用它表达不同的情绪，无论是幻想还是惆怅、宁静还是淳朴，‘曲调的变化模仿着心灵的动态’，音乐‘在曲调中揭露人类欲求和情感的最深秘密’。由于它常常能够震撼与净化人们的心灵，帮助我们在这个糟糕的世界活下来，所以阿瓦什有很多人都在尝试重新学习先代的音乐知识，大河正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音乐？真是了不起的发明。”卡尔不由点头。
大河笑着回头：“当然，‘这是天才的工作，且这天才的作用比在任何地方都要明显’。”
不知不觉中，车已经开到了这废墟的面前。前面的路口处站着一个人，山岳将越野车缓缓停下。
那人有一张饱经沧桑的脸，长满银灰色的胡子，一身的正气凛然，不怒自威，身披一件洁白的大氅，在微风吹拂中飘扬。
大河喊道：“宇召将军。”
宇召点头致意：“从你的声音听起来，你们应该都还不错。”
大河笑着说：“‘节奏和音调虽然只是声音，却和心灵状态相似，这是怎么回事呢？’将军，这可是您说的。”
宇召看起来很欣慰：“你们这次去了很久，很高兴看到你们平安归来。”
山岳摇下车窗，说：“将军，我们的任务失败了。”
“没关系，要从圣城的手上得到禁书，本来就十分困难。”
山岳说：“我们带回了一个新的居民。”
宇召看了卡尔一眼，说道：“欢迎你来到阿瓦什。”
卡尔点头致意：“谢谢。”
一阵风吹来，宇召的将军大氅飘起，转身离去，山岳便开着车慢慢跟在他后面。不多远，车开到一座大厦废墟底下，停了进去。
山岳说：“我们到了。”
“喀拉喀拉”的声音响起来，前方的墙壁与地面缓缓裂开，出现长长的台阶，通往深不见底的地下。
他们开始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卡尔也打开车门往下走。
大河到角落里张望一下，然后回来，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升降机正在整修，看来我们得徒步下去了。”
他转头问卡尔：“需要我帮忙吗？”
卡尔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随着宇召的脚踩上石阶，两侧的灯一下子全部亮起了，向下方延伸。
卡尔已经可以自己有些艰难地行走了，但这台阶实在太长，他忽然一个踉跄，就要摔下去，好在旁边一直小心注意着的默扶住了他。
默不由分说地直接把他背了起来，向下走去：“别逞强了。”
卡尔靠在他背上，还是固执地偏着头说：“我没有。”
默轻笑了一下：“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石阶尽头，卡尔看见光明照入漆黑之中。
默向他宣告：“卡尔，这里就是人类的自由之地——阿瓦什！”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都猛烈撞击着卡尔的心灵深处，在他的脑海中卷起惊涛骇浪。
卡尔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他此生从未见过的世界——这是个光明辉耀着的世界，这是个无比庞大的地下世界。
头顶无数盏明亮的灯光将这片空间点亮，中间是一排排粗壮的石柱支撑着上方的岩层，墙壁上有许多扇门，门前的走廊上来来往往行走着许多人，装束相同，似乎是这儿的警卫。
再往远处，他看到大量与上方废墟那儿相似风格的崭新高楼，鳞次栉比地筑在地面上，车流在其间的水泥道路上川流不息地行驶。这座地下城市的气温怡人，没有寒冷也没有黑暗，微风在缓缓流动着，空气十分洁净，一尘不染。
然而最让卡尔震撼的不是这些……
他瞪圆双眼，“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如对待最稀奇的珍宝一般抚摸着面前的泥土，嘴唇颤抖着问：“这些……这些全都是绿色植物？”
是的，整个地底世界的地面上，每一个角落都开满了花，布满了草。他的眼前被无尽的绿色覆盖了，草木葱茏，他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绿色植物！这让他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很多绿色植物都是他不认识的，即便是做梦也不可能如此真实。
在遍地嫩绿色的草坪上，百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一只蜜蜂正停在蓝色的花蕊前采集花蜜，三只色彩绚丽的蝴蝶又在一朵红色的玫瑰旁拍动着翅膀，惬意飞舞。在芬芳馥郁的香气中，他听见了黄莺的悦耳鸣叫，向那动听声音的方向看去，几只黄莺穿梭在低矮的绿树丛中，羽毛的颜色鲜艳，小小的纯黑双眼看着他。然后，一群不认识的白鸟从清澈见底的水塘里振翅飞起，向远方而去。
这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万木争荣，繁茂成荫，在那一排排树上，每一片宽大的绿叶都苍翠欲滴。头顶的万道光线穿过郁郁葱葱的青枝绿叶，从间隙中照进他黑色的瞳孔，让他一时间如痴如醉，浑然忘我而不觉。
这光明似乎将卡尔心中全部的希望都点亮了！
当他从陶醉中恍然回过神来，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潸然泪下。这不是愁苦和黯然的眼泪，而是发自肺腑的热泪。
卡尔轻轻拭去一些眼角的泪水，问道：“这些绿色植物是？”
默蹲下，看着这些花草，在他身旁轻声说：“这是阿瓦什多年来用搜集到的种子一点一滴地培育起来的，几十年来慢慢将它们扩散到整个地下世界。许多绿色植物和动物在外界都早已绝迹了，阿瓦什这儿的是仅存的一些。”
“原来，我们的世界竟然可以如此美丽吗？！”
“不。”
卡尔偏头看着她。
默又说：“先代的世界，比这儿还要美丽千百倍。地球上存在几百上千万的物种，山脉、森林、洞穴、沙漠、无尽的草原上、奔腾的江河里、峭壁的巅峰、大海的深处，在整片天空下的每一个角落，遍布它们的足迹，生灵无处不在，万物都自由自在地生长、繁荣与兴盛。那才是真正的地球、我们所失去的真正的乐园——太阳照耀下的世界。”
“那就是地狱原本的样子吗？”
默点头：“那就是人类原本的家和故乡。”
“这儿好像很温暖。”
“我们建造了大量的通风系统、光照系统、天气及温度与湿度调节系统、空气及土壤与水源净化系统等，将这地下世界建成了一个能够半循环的生态圈，以供人类和其他物种的生存。这里有一年四季，现在你所看到的就是春夏交际的景象，万物正在适宜的温度下蓬勃生长。”
卡尔就这样跪在地上，一时竟看呆了。
默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这里……很好……很好。”卡尔说。
“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了。”默说。
“家？”
默突然把他抱了起来。
卡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默看着他：“我说过，会带你见见真正的世界的。”
卡尔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他总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很快，这种感觉让他很享受，可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默抱着他往前走：“以后我会带你走遍整个地下世界的，你可以慢慢看。现在先走吧，我给你安排治疗。”
……
在这美丽和平的阿瓦什地下都市中，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在这一个月中，卡尔获得了完善的治疗。而且默一直陪同着他，不仅时常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带他做了很多基础的康复锻炼。
阿瓦什有专门种植绿色植物的机构，其中包括种植蔬菜；也有负责养殖动物的机构，其中包括饲养家禽与家畜。于是，卡尔不用再吃那些黏糊糊的合成食物，享用到了许久不曾看见的肉类与蔬菜。
伴随着锻炼和营养的摄入，他不再像原来那么弱不禁风，至少有了阿瓦什普通居民的身体素质，健康了不少。
他渐渐了解了阿瓦什的面貌。自由之地阿瓦什只有88万的人口，与圣城庞大的人口相比不值一提，但这儿的人们很和善，每天都会笑着打招呼，相互交谈、相互帮助，与圣城的人完全不同。在这里的一个月，卡尔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自由。
阿瓦什的人们可以主张与交流任何观点，“人人有思想、良心和信仰自由的权利”，“任何人不用为其意见甚至其信仰观点而遭到干涉”乃至处罚。在这一个月中，卡尔听到了许多，也学会了许多。
他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仿佛人类社会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天，默找到他说：“卡尔，时间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