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一时是安静了。比三人更低处，还有17座神像掌上的水晶王座。其中9座无人，8座坐着手持圣剑的人，他们即圣堂的其他审判者，手持的圣剑皆镶嵌了颜色各异的宝石。
萨拉弗面向着鲁道夫。
鲁道夫恭敬问道：“萨拉弗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萨拉弗未说话。
卢修斯说：“鲁道夫你还是老样子，白活了一把年纪，也聆听不见神的指引。萨拉弗大人是在问你，打算如何处理黑市的事情？”
鲁道夫斜睨了一眼卢修斯，然后回答道：“一切皆来自于神的恩赐，我定会依神的指引将贪婪之人清除。与禁书有关者，我也会一一让他们归还神赐予的生。”
萨拉弗点头，又把脸转向了卢修斯。
卢修斯知道她是在向自己询问，想了想，微笑说道：“大人，已经确认了，那就是我们要找的禁书。”
萨拉弗终于开口了：“很好，可功过相抵。”
她的声音如天籁一般，纯净空灵，在虚空中回响。
卢修斯不悲不喜，做了祈祷式，将双手交叉合于胸口：“我神仁慈。”
萨拉弗说：“瑟洛尼。”
在她左侧无人的宝座上，马上出现了一个红色长发的全息影像，正是手持红钻石圣剑的正义审判者瑟洛尼——代神监管第二圣城的使者。她微笑着说：“审判长。”
萨拉弗说：“回到神的身边来吧，多米尼恩斯将会接替你，为神监管第二圣城。”
“是。”
下方一个宝座上，多米尼恩斯站了起来，手持着圣剑看着萨拉弗。他手上的圣剑镶嵌了一颗椭圆形帝王绿翡翠，名为主宰圣剑。
萨拉弗说：“你将要接替瑟洛尼，从第二圣城的公义之人中，把恶人分出来。”
“我神庇佑。”主宰审判者神情肃穆地将圣剑立于胸前，“多米尼恩斯将让所有人明白谁才是世界的支配者！他们都将铭记我神主权的永久，彻底回归我神指引的道路。”
萨拉弗点头：“去吧，神永远与你同在。”
多米尼恩斯行了个礼，影像便消失了。主宰审判者已经走了，瑟洛尼却没有消失，还留在那儿，似乎想要说什么。
萨拉弗仿佛有所察觉，轻唤：“瑟洛尼。”
瑟洛尼说：“第二圣城出现的异常情况，异教徒似乎凭空而生。”
“又是阿瓦什吧？”鲁道夫皱眉，“一群反复违抗神意的异教徒。”
萨拉弗说：“他们的不义，神已经看见了。如此……瑟洛尼，去治愈他们的信仰，让这些受魔鬼支配的人，与我们同得神的指引。”
“是。”瑟洛尼带着正义圣剑转身，红发飘起，随后影像便也消失了。
审判长萨拉弗又将剑尖轻点在石阶上，二十座神像与黑暗的虚空开始如万花筒般折叠，然后渐渐化为一粒粒沙尘般消失不见了。
首席大法官、终审法官卢修斯的意识被强制弹出，从奥林波斯的山巅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这宫殿群是坐落于神山东侧的最高司法评议院，建筑皆以白色为主，每一座与其他山间的楼阁大厦相比，都显得更加磅礴大气。
主建筑内，卢修斯坐在一个与圣堂里相同的水晶王座上，脚下是一列洁白无瑕的台阶。他手上拿着个金属盒子，正是卡尔曾在污水河中捡到的那个盒子。他一边沉思着，一边用手指在盖子上敲击了几下。
“卢修斯大人。”一个声音响起。
卢修斯转头，看见一个全息影像躬身立在王座的台阶最底下，便淡然答道：“奥斯卡，进来。”
影像消失后，那扇金属大门一点点向两侧打开。门外走进来一人，健壮如牛，一头乱糟糟的卷发，脸上长满了蜷曲的虬髯，身披山羊细绒的白袍，肩章纹着神的画像，是个神权贵族。
他躬身行礼道：“卢修斯大人，您找我吗？”
这位卷发的白袍人，正是在最高司法评议院权力与地位仅次于卢修斯的次席法官。
卢修斯默不作声，仍在思考着什么。
奥斯卡问：“据第二圣城的报告，似乎圣堂的瑟洛尼大人正在寻找阿瓦什的异教徒，是否需要最高司法评议院提供什么协助？”
“她自己会找的，不需要我们。圣堂若是有吩咐，你照做就好。”
“那您找我是？”
卢修斯随手将盒子扔给奥斯卡，说：“通知圣堂的仆从，到司法评议院来取禁书。”
“是。不过……大人，它的钥匙不是还没找到吗？”
“没关系，圣堂本来要的就是没有任何人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有没有钥匙都无关紧要，你只需要把盒子交给他们就好。”
“好的，我即刻安排。”
奥斯卡正要离开，卢修斯又叫住了他：“慢着，我听说第二圣城的司法评议院没能抓住异教徒，反倒还沾染了黑市的事情？”
奥斯卡说：“是的。您是想要……？”
“圣堂虽然暂时还没向我们降责……萨拉弗大人是在等我们自己做个表态。”
奥斯卡恭敬道：“我明白了。黑市的事情，让联合执政院自己承担就好。我一定会彻底清查，把第二圣城司法评议院里与黑市有关的人统统处理掉。”
“另外还有，巴瑞特已经不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了，让他下去吧。”
“是。”奥斯卡思索了一会儿又说，“第二圣城有个叫莱尔德的人。据我所知，他对神信仰极深，十分忠心，严于律己，自始至终都恪守神的指引。此外，他在司法评议院的工作中也很出色。当然，还有您最担心的黑市的问题，他也从未沾染过。大人，是否让他接任第二圣城的首席大法官？”
卢修斯淡淡点头：“可以。”
奥斯卡躬身后退：“那么大人，我便退下了。”
奥斯卡走后，卢修斯离开了水晶王座，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自言自语着：“卡尔36，让我看看你能走多远吧。”
……
第二圣城外，赤焰地狱。白骨遍地，尸横遍野。在荒凉的大地上，红色的沙丘不断向前蔓延，几只乌鸦站在人类的尸骨上，黑洞洞的眼珠四处张望，随后尖锐的喙啄食着爪下的血肉。
一辆深色的越野车从远处疾驰而来，车后是一片四散的扬尘，将那些老鸹惊散了，扑腾着翅膀，向天顶的乌云飞去。
卡尔躺在越野车的后座上，身旁的默在为他上药。
“唉——”卡尔回头看着远处耸入云端的神圣之墙，叹息了一声。
默问：“你为什么叹气？”
他的眼神很复杂，说：“我也不知道。”
“是因为不舍吗？”
“也许……是吧。”
把着方向盘的山岳讥笑：“你是在对第二圣城不舍吗？难道你对第二圣城还有什么留恋的地方？”
“那里毕竟是我从未离开过的地方，那里曾是我的家，是我一生奋斗的地方。”卡尔有些伤感。
“你把那里称作你的家？哈哈哈哈……”山岳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据我所知，你对‘你的家’贡献不小吧？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卡尔沉默，看着车窗外不时飘过的沙尘。
过了半分钟，他问：“你们究竟为什么会讨厌圣城？因为神吗？”
坐在越野车第二排的大河回过头来，说：“相比于神，我更讨厌圣城的人。在神的治下，人不再是人。”他反问卡尔，“你看到的圣城里，有一个人吗？”
“当然，第二圣城有1020万的人口。”
大河摇头说：“那不是人的城，那是神的蚁巢。那里只有神的假象与欢欣，却没有人的快乐与希望。你看，神把人牢牢地圈了起来。”
远处的神圣之墙在视线中已经不那么高了，但它横向绵延不绝，将整个世界分为两半。
“可外面是地狱啊。”
“说到底，地狱也好，圣城也罢，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一切都是在《天启全书》上写的，一切都是神告诉你们的。地狱与圣城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同一片大地上，流经同一条河流，吹过同样的风暴——这里凭什么被称为地狱呢？”
是啊，这里凭什么被称为地狱呢？卡尔心里想。
大河又说：“蚁巢里只有一只蚁后发号施令，所有的工蚁和兵蚁都没有自己的意识。司法评议院与联合执政院就是那些兵蚁，而你，就是那只工蚁——和千千万万的公民一样。不是很像吗？”
卡尔沉默。
“‘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唉，第二圣城的人早就不再是万物的灵长了，连基本的理智都已经丧失。不，所有圣城的人都是。神是伪神，人也是伪人了。这样的城，还有什么价值？”大河不住地摇头。
“为什么这样说？”
“人该用智慧去看清世上的理，可圣城的人们从不思考，甚至从不交流……所有的生、死、智慧，都来源于神，你无权决定。你生存在第二圣城的这些年中，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吗？”
“我的价值……我为联合执政院效力，我创造了很多东西，第二圣城的人们都会因此受益的。”
“那么你自己呢？”
“我自己？”卡尔回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