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承原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和凤疏齐成为一路人。
但是后来，他看着凤疏齐常常会为了长阙山的事一熬便是一整夜；会因为门中一个普通弟子被其他门派的人欺负，拎着剑就冲到对面门派，要讨个公道；在几个月前魔尊屠门时，凤疏齐会衣不解带的照顾门中受伤的弟子，甚至不惜以命相护，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护山下的百姓，动用禁术来救人......
甚至是在他捡回一条命之后，依旧不分昼夜的在处理门中的事务。
颜子承觉得，或许以前真的是他对凤疏齐的偏见太大了。
后来他和凤疏齐身边的几名弟子聊了很多次，他才发觉，自己以前对凤疏齐的成见着实是太大了。
再然后，他自己也去找过凤疏齐，一开始二人只是聊门派里的事情，后来聊的多了，颜子承便渐渐的开始从凤疏齐嘴里套话。
到最后，他从凤疏齐口中了解了亦故离那件事的全过程。
虽然颜子承过往那些年因为沈弦上和容止远的事，总是看不起凤疏齐，但是有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凤疏齐是一个好掌门。
再后来，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和凤疏齐聊几句，直到偶然有一天，他因为处理门中的一些事，去晚了些。
彼时凤疏齐正端着一碗粥，坐在书桌前，一边处理门中事务，时不时的喝一口粥。
见颜子承来了，凤疏齐放下手中端着的碗，招呼着他进来，“今日晚膳忘了用，没想到悄摸的弄了碗粥喝，都能被你撞见，是我失礼了。”
“你这粥，闻着怎么那么苦？”颜子承微微蹙眉，极不喜房间内浓重的药味。
他以前来，从未在房间内闻到过如此浓郁的药味。
凤疏齐随口应道:“药膳，闻着有些苦味很正常。”
当时的颜子承并未多想，想着多年前他给沈弦上药里掺黄连的时候，那些药材闻着都是清一色的苦味，想着药膳闻着苦些也正常，只是到了后来，他发现凤疏齐每天晚上都这样吃的时候，才察觉不对劲。
后来一次偶然，他撞见凤疏齐小厨房里的人往凤疏齐碗里加了不少药粉，端着碗拎着人去找凤疏齐的时候，才知道凤疏齐喝的不是粥，是他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是他为了续命，要吃的药太多，只能磨成了粉，掺在稀饭里，才能勉强吃的下去。
冷着脸送走了小厨房做饭的人，颜子承还没“兴师问罪”，凤疏齐反倒先开口给他派遣了活计。
“颜子承，过两日就是我生辰了。”凤疏齐捂着嘴咳了两声，“可能是我最后一个生辰了，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你能不能，在我生辰当天，去后山给我抓两条鱼来，当生辰礼物？”
“......都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想着后山那几条鱼？”颜子承眼底晦暗莫明。
“什么叫后山的鱼！”凤疏齐气的拍桌，“那是我养的鱼，养了好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吃来着。”
“再说......再说了......”凤疏齐的声音弱下去了几分，不知是不是错觉，颜子承竟从他话里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我堂堂一个掌门，吃两条鱼都不行吗？”
凤疏齐年少时最喜欢两件事。
其一，是去抓后山的鱼，只不过经常被当时同样尚且年少的颜子承抓个现行，真正吃到鱼的次数寥寥无几。
其二，是游山玩水。
他想逍遥一辈子。
但他也被困在了长阙山一辈子。
颜子承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应下了，“后天，我给你带来。”
凤疏齐微微挑眉，难得见颜子承低头，竟开始蹬鼻子上脸：“那明日呢？”
“明日你还是喝粥。”颜子承冷着脸将药粉重新倒在了凤疏齐吃饭的碗里，极为不耐烦的用勺子敷衍的搅拌两下，放到凤疏齐面前，“今日也喝粥，药粥。”
凤疏齐：“......”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凤疏齐低着头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和药粉，不知搅拌了多久，房间内再次传出了颜子承的声音。
夜色如水，万籁俱寂，房内烛火轻晃。
凤疏齐听见颜子承说：“掌门，对不起，以前是我错怪你了。”
颜子承，这是在道歉?
凤疏齐静默了一瞬，而后摇头，“没有，以前那些事，确实是我干的，也确实是我做错了。”
沈弦上，容止远，还有这些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悲剧，皆因他当年一念之差。
谁都没有错怪了他。谁都不应该跟他说这句抱歉。
颜子承:“……”
他看着凤疏齐一勺接一勺的喝着碗里的药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没头没脑的提了句:“对了，老掌门当年属意的人，其实是你。”
“嗯......”
“当日老掌门同门中几位长老讨论这件事时，我就在我师尊身边，他说沈弦上性子过于急躁轻浮，心性不稳，最容易被外界干扰了情绪，远不如你合适。所以即便当日沈弦上胜了，掌门也不太可能会是他。”
颜子承以前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评价沈弦上和凤疏齐，但是如今他明白了。
凤疏齐或许不是一个好师兄，好父亲，但他确实是一个好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