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萧起云越是不说话，容止远便越是觉得心慌，就好像握在手中的沙一般，他能感觉到那细沙在他掌心滑落，一点点流逝，能感觉到自己所在意的，想要的，正在一点点离他远去，可他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的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服，紧张的出了汗，沙哑着嗓音问萧起云：“若是师尊的来处并不在这个世界，那么...在您可以回去的时候，在机缘到了以后，师尊您.......会直接抛弃我吗？”
容止远问出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用了莫大的勇气，逼着自己去直面问题。
他想知道，他在师尊心里的分量，究竟能够到何种程度？
萧起云喃喃重复了一遍：“抛弃？”
这二字萧起云听来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这却是平生第一次有人问自己是不是要抛弃他。
从萧起云在现代记事时起，他便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只不过当时“抛弃”这两个字对他来说还太过复杂，他只知道自己上下学的时候，别人都有家人来接，他没有。
可他有在同一家孤儿院的一个和他一起上学小伙伴，他二人可以一起上下学。
没人接又怎么样，他一路跑跑跳跳的，也可以和小伙伴一起回去。
直到后来，那个和他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被人收养，转去了别的地方继续上学......
他便是一个人了。
再后来，少年的心性偶有顽劣，届时便有人问他，为什么你没有家人？
他答不上来。
少年便指着他笑道：“因为你是别人不要的，有娘生没娘养的野杂种。”
野杂种......
这三个字好像是一把刀一般，一字一句的，直接刺痛了萧起云的内心。
那天大抵是他平生第一次打架，没打赢。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时才十来岁，回去以后满身伤的扑在院长阿妈怀里哭，院长阿妈说，“萧萧不哭，阿妈在呢，萧萧有阿妈。”
也是在那个时候，萧起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小时候和别人不一样。
他刚刚出生没几天，便被人丢在了孤儿院前，唯一能证明他的姓氏的，只有他当时手心里攥着的一个“萧”字。
院长阿妈唤他名为萧萧。
后来院长阿妈也走了，他又是一个人了。
而院长阿妈走的那天，正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里的前一天，那时他刚刚收到了消息，正准备去最后见见院长阿妈，就莫名其妙的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已经是他作为“萧起云”，绑定了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来的系统，在萧家出生的时候了。
在现代的经历，便是他来了修真界以后，在修炼时产生心魔的原因。
——他所重视之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他，抛弃他。从他出生开始，他就一直在被人抛弃。
但是对于这样一个世界，若是真要萧起云说出自己执意想要回去的原因，萧起云说不出什么深明大义，也并非是回去做什么拯救世界的大事。
他只是想回去送送院长阿妈，然后把自己的积蓄都捐给院里剩下的孩子们。
别的，似乎便没了。
若是论感情，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在这里有萧家的阿爹阿娘疼他，有容止远这个乖巧的徒弟陪着他，还有蓝霞殿的师姐和师尊他们，这是在现代远远所不能比得上的；论条件，萧家就他一个独苗苗，他在蓝霞殿是十七长老，还是蓝霞殿掌门渊清玉的亲传小弟子。
即便是他现下顶着沈弦上的身份，好歹也能算得上是长阙山的十三长老。
若是再论起别的，他在这个世界里学到了不少术法，即便是现在直接跑路，靠画符卖钱，也饿不死自己。
他在这个世界里吃穿不愁，也弥补了自己幼时想要买玩具，却又没钱买的过往。
如果真要说一个缺点的话，就是封遥落一直在追杀他，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这些年来，在每一次经历或者遇到美好的东西时，萧起云总会劝自己，他会一直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是不真实的。
这样......大抵也只是为了避免自己沉溺其中，终有一日舍不得归去吧。
他注视着容止远，沉默良久，不忍心伤了容止远的心，又怕自己给了容止远希望，以后若是背信弃义，抛弃容止远回现代，反而会更伤容止远的心，索性狠了狠心，微微颔首，“对，我终有一日，是要回去的。”
“容止远，这里不是我的家，没有我的亲人，这个世界，我也不熟悉。”萧起云在说话的时候，心跳的异常的快，他抬脸看着容止远，没由来的觉得心里烦躁，“在你们这个世界，其实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包括我被封遥落杀，都是命中注定的。容止远，这种生活，这种人生被规划好了的未来，我不可能也不敢在这里过一辈子。”
“我......我想回家......”说到这里，萧起云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
回家？何为家？
在说到回家的时候，萧起云异常心虚，
好像相比较现代，萧家于他而言，更像是他想要的家。
幼时他阿爹会带着他玩，他阿娘会哄他，即便是后来他去了蓝霞殿，也有每月一封的家书雷打不动的送到他手里，时时牵绊，常常挂念。
马车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容止远抿了抿嘴，才终于从口中吐出了五个字：“弟子明白了。”
萧起云：“......”
看见容止远受伤的神情，萧起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大抵是伤了容止远的心。
他的嘴角动了动，想和容止远说些什么，但终归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十年......或者，还剩下九年......
看着容止远一点点变强，时间应该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