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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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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贞萼她们待在学校宿舍无聊,避着蓟禾,议论过一番。

    那晚蓟茞跳着舞,她抱住魏元,可魏先生似乎不知所措,宾客们大多看到了。

    房间的贞萼她们这群人,男女浩浩荡荡,下楼赴晚宴。魏元收拾桌面的一堆东西,他最后到达餐厅。中午贞萼她们是在别屋吃饭,不清楚蓟令言他们怎么吃的,被算作闲杂人等,又都不相干,刚好凑着坐了一桌。

    贞萼察觉,白天餐厅铺设的白牡丹,换成了红牡丹花,很宜暮色的情调。

    中央司法院委员兼江苏省粮米委员会主席张越的三女张海伦,祖父为国民党元老,她在外滩开设会计事务所,也是蓟茞的挚友,她站起身,拿汤匙敲一敲酒杯,做了发言。

    席间过半,蓟令言忽地说:“颜小姐,绑架黎先生的,是什么人?”贞萼在他对坐,她已经淡忘这一事,只说:“先彬说他得罪了人。”餐桌置着花瓶,国色天香们伸头,娇娇艳艳地拥一块,贞萼瞄过去,牡丹隙掩映了蓟令言的半张脸,她因而未窥全情。

    经历开场舞的小插曲,蓟茞换了一袭髙襟的盘扣紫绒旗袍,搭配钻饰,摆开到大腿,堪为尤物。刘玉聪打着趣,岑颖果莫枫感到兴趣地听。张海伦她们和许少厥说笑,其余客人跳舞,闲谈,喝酒,各种都有。

    贞萼她们到时候该告辞了,不知蓟禾在哪。蓟园东面是马场,西北面是引流的小吴湖,南面起居楼,间有园林建筑,狗舍,书斋,厨房,花圃等。贞萼散步到楼外,想寻她,候着岑颖果和莫枫一道走。

    那宴客的楼,处在蓟园中央。

    贞萼冷不丁回眼,楼里楼外,上廊下苑,整个儿灯火通明,人气贵气烟火气,衣香鬓影,流光浮曲,无一或缺。

    蓦地里,两条陌生的德国大狗,一条黑背,一条黄褐牧犬跑来。

    不及贞萼反应,它们低着头,毛乎乎拱上她的脚,贞萼一点不敢乱动,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宴客楼东边,一个高瘦翩翩的身影而来。

    贞萼定睛,看清楚了来者,她担心惊动两条狗,把声音压沉,连忙求助,道:“蓟先生。”

    “少乱动,他们咬人。”

    蓟令言说着,慢吞吞过来,他不去牵开那两条狗,倒蹲下抚摸它们。

    两条恶犬缠着贞萼,她想撒腿跑,怕它们追上,站在那里颤颤巍巍,她都要被蓟令言急死了。

    过去一会儿,蓟令言说:“颜小姐,你摸摸它们。”

    贞萼不敢。

    蓟令言顾着自己逗狗,便不愿搭理她,他这样做法,贞萼是有点生气的。

    恶犬们守住贞萼,狗视眈眈,不叫她迈开一步,贞萼只好伸手,搭在一条狗头,那狗不哼不吃了,她才敢慢慢蹲下。

    狗大得高过她。

    蓟令言眼底作笑,拍着黑背的大脑袋,轻飘儿道:“你看,一条畜生,你怎么那么怕。”

    贞萼想,他这话好笑。

    他家养的,他当然不怕,要是她家养的,她会害怕么,真是岂有此理,说:“你说它们咬人么。”她的脸有点红起来。

    蓟令言笑了,虽然他看似颇狡黠,但那种如沐春风,温柔可亲,令贞萼蹲背光里,也为之一愣。

    她和蓟禾同窗五年。

    蓟禾这二哥,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因她们上蓟园玩的少,蓟禾说他忙,人常常几头跑,他也不住蓟园,他在外面有房子住。

    前些时,国历春假开学,蓟禾,她,岑颖果和莫枫,相约到国际饭店打球。那日不巧位置满了,蓟禾想一出是一出,索性带她们到马斯南路56号,蓟令言的洋楼,那里修有网球场。

    她在马斯南路第一次见到蓟令言。

    刘玉聪他们也在。

    工人带她们进去时,她看见他叼根雪茄,大腿坐一位曼妙女郎,他摊一根项链在手里,搂着那位香甜的女郎,将她戏弄一摇,又一摇,近乎疯闹调情:“要不要?”

    “我给你捡到,怎么谢我?”

    女郎又笑又摇,花枝乱颤,接过链子,亲了他一口。

    贞萼只觉他,他们这些人,简直不成体统。

    不久开学,逢蓟禾生日。

    她明年新年便要留学,以往上南京过生日,这回请了全班的同学去蓟园玩。

    蓟家中枢揆总,因局势严峻,无有情报不知道,一旦打起仗来,诸多不便之处,另留学亦是传统,除了进行深造,将来的学历上也好看,女儿送走一个,是一个。

    贞萼她们也好巧不巧,看到他和另一位女郎。

    他看到她俩,像与那女郎的话已讲尽,径自走开。

    女郎一转身,泪痕满面,贞萼心里头一惊,岑颖果递了手帕子过去。

    贞萼只觉他糟糕透了。

    刘玉聪看热闹,上来道:“姑奶奶,我佩服你找来蓟园。”

    女郎哭诉:“他一直避着我。”

    许少厥许少爷未穿西装,着一身长袍,捏一顶礼帽,戾忍张扬的一个人,他和魏元一道,说:“你要识大体,何必上这里闹,堂堂蓟二公子,难道他安顿不了你?”

    女郎悲悲啼啼,半晌道,“吾晓得,侬只会卫护他。”

    刘玉聪摇摇头,哂笑,咣当一句:“感情一回事,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卫护你们,令言不能要你们,对你有什么益处?”他们这些人寡情薄情,面目可憎么。这下女郎哭得更惨,说她爱蓟令言。

    还是魏先生处变不惊,道:“常小姐,今天真不是个好时候,走吧。”

    “蓟先生吩咐我送你。”

    贞萼眼前。

    这蓟二公子温柔又风流,他和她同站在草坪,两条威风凛凛的德国犬忠心他,连她亦如沐春风。

    蓟令言是换了一副别的骨头架子么。

    他告诉贞萼,蓟园养着一二十条狗,这两条狗,一条名叫attention,一条叫ease。

    它们平日吃什么,食量多大,它们几岁,怎么指令它们,教它们坐下站起,如何使它们顺从,如何训练它们。

    贞萼觉得有趣,一一照做,她很感激蓟令言,他曾经帮过先彬。

    “爱萼。”

    “爱萼。”

    宴客楼的第四层南北敞开,似中式抄手回廊,夏日乘凉,冬日看雪。蓟禾说,那也罢了,泡茶听雨才妙。

    岑颖果莫枫靠回廊,向贞萼招手,原来许多客人聚集到了廊上。

    “听闻黎先生向你求婚。”

    贞萼转过头去。

    两条大狗坐在地上,蓟令言蹲住身子,它们正乖乖给他挠痒,不留意他抬了头,眉眼倜傥,一直不咸不淡,道,“颜小姐倒这样早婚。”

    “不管学业么。”

    就在此时,蓟园砰砰砰放起冲天的烟花,夜空一下子五彩绚烂,目不暇接。

    漫天星辰缤纷落,刹那辉煌。

    贞萼来不及答他,两条狗狂吠起来,此起彼伏。

    她不防着,打了一个大冷颤。

    蓟令言忙去拉住两条狗,贞萼脸色发白。

    她留齐耳的学生头,穿一条西式单裙,似觉尴尬,向蓟令言微笑,总见她乖巧,相处了也还活泼,已是讨蓟令言喜欢。

    贞萼笑笑的,她仍尴尬,眼睛像汪着清水,闪烁点惊恐可爱,蓟令言不禁有些心猿意马,看到来的两人,提醒她:“颜小姐,当心身后。”

    蓟禾张牙舞爪,悄悄地接近她,预备带阿玉吓她一跳。

    “好哇,二哥,你偏心。”

    蓟禾握一把长香,不满地嚷完,笑嘻嘻道:“爱萼,我找到好多好玩的玩意。”

    只见阿玉兜着焰火和鞭炮,她把衣服一掀,那些玩意儿纷纷滚在草坪,有千手观音,百变星君,贵妃霓裳,猴儿翻等。

    刘玉聪手撑着回廊,向高处津津有味,小眼睛盯令言,他是个律师,为人一点不严肃,譬如在见到贞萼,见到她的朋友,他永是笑眯眯。

    宴楼的人观看烟花,仿佛放不完,天上一场接一场,两条狗渐渐安静下来。

    蓟禾胆子大,一会拾起,点一个焰火,过一会在点一个焰火。焰火五颜六色,冒起烟,丢到沙地里窜来窜去。凶狗们避猫儿鼠似的,不敢近前。

    岑颖果和莫枫下了楼,亦参与一道。她们女孩子极高兴,喜爱看蓟禾玩,蓟禾非叫她们及阿玉,自己点来玩。蓟令言拿着鞭炮,叫贞萼点,他负责扔了好几个,贞萼才放开胆子。

    贞萼她们学校与租界儿童福利署,联合举办慈善义演,襄助全上海孤儿院筹款。

    义演在公共礼堂举行,出席者皆是有头有脸的官员和富商。这些个名流,为政绩和出风头,象征地捐点钱,当局则通过宣传,粉饰一种积极的社会观,营造歌舞升平的假象。然而学校立场,旨在真心改善孤儿生活状况与锻炼学生,似贞萼她们须定期探访孤儿院。

    这次义演活动轮到贞萼年级承办,每个班两个节目,义演完有一个答谢晚会,由女学生们交际筹款,学校会给予嘉奖。

    岑颖果是班长,她裁定了两个节目,一个英文大合唱,另一个因台下的观众们年纪偏长,安排唱戏。蓟禾小时候,她家中就有名伶登台,耳濡目染,她能唱老生。她们一致推贞萼的扮相最美,做了花旦,岑与莫枫表演丑角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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