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轮转,各有因果。
朝代更迭,或荣或衰,分分合合,是福是祸,全凭人间自己造化,神仙亦不插手。
可是,六十年前我观测人间之时,分明见紫气东来,一派兴盛之态,正是难得的好时代,如今却衰败至此。
是西荒魔界从中作梗,坏了帝王气运。
魔界近年来,失了禁锢,越发肆意妄为,天界太子卿珏才在西荒打了胜仗,他们竟仍不服管教,打上了人间的主意。
我司六界之正,不容许六界中任何一界肆意破坏其他五界规则。
法印氤氲出一圈紫色光晕,周遭环境不断变幻,最终又凝成实体,直至法印破碎,我们便到了人间。
亭台楼阁,深宫庭院,虽不若天界仙雾飘飘,却仍是庄严肃穆。
此正是人间帝宫。
我手一指,一道紫晕灵气破晓而出,直指天子寝殿。
一团黑雾渐渐从宫殿窗棂弥漫开来,不到而立之年的天子已形如枯槁,眉间煞气横生。
我皱了皱鼻子。
魔界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公然将天子剔骨换运,将他整成这般模样!
能动人间帝王的,也不是一般的魔,铁定是焱奂那个狗贼负心汉。
“实在可恶!”我冷笑。
卿珏也皱起眉,向天子施了一道净心神诀。
他看向我:“此君原是瑞泽深厚,气运磅然之人,此世本可以福润人间,飞升上界,如今却身陷凋零,死后魂魄亦消。但,若是及时找出换骨噬运之祸首,尚可救他。”
“自然要救。”我沉声。“六界轮转,自有纲则,我司六界均和,绝不容魔心叵测!”
我此一言,卿珏却淡淡望着我。
我疑惑看他,双目之间尽是干嘛的意思。
“从前听闻昭婼上神醉心修行,潜居合颐境,从不问六界诸事。如今看来,却是传言不可信。”
好小子,这意思说我从前偷懒,啥也不管?
我怒从心来,反驳道:“哪个浑仙说我坏话,我可是万万年来第一刚正不阿的真神!”
卿珏不欲与我争辩,一双淡漠眼瞳微阖,半晌,轻道:“魔族之人来了。”
我亦察觉到了。
我二人齐齐望天外西方看去,只见几道氤着黑气的红光倏然而至。
为首的青年身形修长,神色阴鸷狠厉,本生得精致,眉角却有一道骇人的疤,纵深横跨半张脸庞。
我一见他,眸色渐暗,心中腾起一腔怒意。
他便是魔王焱奂,亦是如今人人惧怕的魔神。
我才看向他,他便阴恻恻地看着我和卿珏,眼神来来去去,勾唇一笑:“本尊原以为真神早已超脱六界之外,没想到只是故作清高。如今倒要与天界太子联手了?”
卿珏才平定西荒,自然也与焱奂交手过,听闻他言,长目冷若冰霜。
我更是气笑:“焱奂,你真是不长教训,狗嘴吐不出象牙,是忘了自己的脸上的疤怎么来得了?”
焱奂勃然大怒,双手凝出两把弯刀,向我袭来。
我冷眼看着,还未动静,卿珏已率先祭出一柄长剑,直指焱奂命门。
焱奂身后的几个魔族也欺身而上。
我本想助一助卿珏,却见他身姿清越,全然不落下风。
好小白龙,确实比他老爹有本事。
却在这时,我不经意一瞥,看见身下宫殿中,走出一名弱柳扶风,双目红红的女子。
我瞳孔一缩,神情错愕。
愣神间,卿珏与焱奂已然分开。
焱奂冲我高喝道:“昭婼,你可曾记得你十万年前如何说的?八荒纷乱,六界轮转,自有命数,为神者顺应天命,只观不语。你只行察观之事,如今竟任意插手?!”
我看向他:“十万年前你逆天而行,罪恶滔天,害我六姐身殒。那时六界初开,我顺承天意,不多干涉,如今六界已定,规律自成,你祸害人界,我自然有权可管。”
他冷冷大笑,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半晌阴狠道:“我乃是天命所成,你六姐死于我手,将来你和那一干虚伪神族也会一并死于我手。”
万万年前,六界未分时,六姐瑢则天生知悉世间善恶,自告奋勇前去最穷山恶水,贫瘠荒芜的西荒,望渡万世,谋造化万物。
众人劝她,但六姐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余地。
后来
我们皆去看过她,她起初都好。
可我们不知道的是,她爱上了西荒子民焱奂,从此万劫不复。
西荒巨变,得六姐瑢则青睐的焱奂辟穷山,造恶水,聚西荒恶念,终成魔界。
瑢则为了渡他,也为魔界不扰他处,尽全部神力封锁西荒十万年,最终陨落。
此后十万年间,魔族之人修为难涨,亦难出魔界,十万年之期过去,如今魔界众人心怀怨怼,霍乱四方。
天界作为当年大哥玄止部下,天生责骨,护守生灵,不容魔界如此滥杀作恶,便派太子卿珏亲领神兵,镇压西荒。
卿珏也因此立下大功,荣晋神君。
焱奂竟好意思说自己顺应天命而生?
六姐痴心,愿以一身善念渡他十万年,他却凝结六姐神魂于己身,令六姐不能轮回。
我恨极了他,却无法动他。
动他,便是动了六姐神魂。
但我不动他,却不能容他践踏其他五界。
我凝出神力,布下法阵,焱奂立于阵内,神色莫辨。
淡淡的紫晕腾起,天边的云雾缭绕,翻飞成网缚的模样,便是一道离魂藩阵。
我要剥离他身上原属人间帝王的气运。
卿珏将扑上来的其余魔族绞杀后,安静地站在我身侧。
我指尖翻飞,数道巍峨金光锁入焱奂体内,焱奂竟一声不吭。
待我做完这一切,他蓦地抬头,眼神狠厉。
我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却什么也没做,只冷声道:“昭婼,你且看着吧,这六界风波已起,九大真神又能如何?”
言罢,便消失在云海间。
我放走了他,卿珏皱着眉欲追,最后还是停下了手。
卿珏回头看我,我正双目猩红。
他放缓了声音,似轻声在哄:“昭婼,我们去将气运还给人间帝王吧。”
我被他淡如初雪的声音唤了回神,点头答应。
天子寝殿内,一应摆设,华贵富丽,两盏琉璃灯立于案前,灯火明灭,映照床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