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也掩了嘴,无声大笑。
她甚至透过白月时的眼罩看到了他的尴尬。
白月时以为受到了捉弄,原想回应,又见苏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她挑眉道:“爽不爽?”
他一时语塞: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还未等白月时反应过来,手中的竹筒被苏立拿了过去。
苏立仰头喝下一口。
“嗝——”
嗝声惊天动地,打嗝的正是苏立。
苏立全然不顾白月时的神情,如饱腹后的饕客,嘴角是心满意足的笑意:“爽!”
言罢,她扬起手,地上又多了一根约三尺高的竹筒:“再弄一筒给他们尝尝。”
她眼中神色仍含狡黠:“别跟他们说打嗝的事,就让他们大口喝。”
白月时极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再一次炮制出新的满满一筒气泡水。
“大家辛苦了。”苏立给每人斟了一杯。
心遥放下酒问道:“这是什么?”
苏立笑道:“先干了再说,来!”
许是苏立的一番豪壮语气唤起了众人的江湖侠气,就连拘谨的零朽也仰头喝了一大口。
“嗝——”隔声此起彼伏。
芳远暗觉不妙,想用灵力按下胸中气体,“嗝——”终究还是猝不及防地将嗝气排出。
她满脸通红,迅速将竹筒放下。
“哈哈哈哈……”苏立终于放声大笑,笑到捶桌,“你们都好可爱啊。”
心遥也是第一次见师兄师姐如此窘迫,也跟着笑出了声:“好玩好玩,这到底是什么水?”
“这叫气泡水。”苏立擦去眼角的泪花,“除了气泡水还有气泡酒。你如果喜欢这个感觉,可以让白月时给你调一个。”
心遥毫不犹豫抄起一瓶酒向白月时走去。
耀方有些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道:“掌门,肉菜都串好了。”
“烤起来!”苏立情绪高涨,一下将适才还略显尴尬的气氛调动起来。
月明星稀,八颗夜明珠照亮了一方。
耀方与独凌两人占了烧烤的位置。耀方笑呵呵,明显酒意上头,一边烤一边与独凌说话。独凌则沉默寡言地听着,利落地给肉串刷上蜂蜜。
缘度一口酒一口肉,细眼眯起,好不惬意,全然不符寸头和尚的形象。
芳远的脸仍是红的,矜持咬下一颗玉米,又趁大家不注意,拿起气泡水抿了一口。
秀迟与心遥早早挽起袖子,开心地玩起猜拳:“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
零朽仍是安安静静,仔细咬下苏立刚炸的薯条,吃了一根又一根。
白月时握着竹筒,也静静坐着,眼罩遮住了他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目光在追随苏立。
他瞧见苏立也提了一竹筒,却是走到了一处空地上盘腿坐下,抬头看月。
这苏立……又想要做什么?
苏立没有开口,只用神识对着空气说道:“今天应该是你的头七吧。”
在团建之前、师门都在为招新努力的时候,她躺在洞府里的床上,如看电影似的,一帧帧读完了苏立出生以后的故事。
前苏立的生平,可以说是《无名英雌奋斗的一生》。
如所有悲情英雌的出生一样,苏立生在穷苦家庭。她家虽穷,却兄弟姐妹众多,也正是靠着兄弟姐妹这些劳动力维持生计。
偏偏苏立从小体弱多病,无疑是家中累赘。
家人想要将她卖了,奈何她面黄肌瘦,扔街上都没人捡。
苏立自知自己处境,勉强在家生活到十二岁,就混进村里外出务工的队伍里,离开了这个她看尽冷暖的村庄。
自此之后,苏立干尽一切脏活累活,眼看身体好些又攒了积蓄,结果又被恶霸看上,想掳了做媳妇。于是十九岁的她再次出逃,又是颠沛流离了好多年,最后终于被仙门收留。
最先收留苏立的仙门并不是无心堂,而是一个叫“辉月”的门派。
彼时苏立的灵根初成,是最杂的五灵根。但辉月同门都将她平等对待,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辉月掌门也是一位女子,慈眉善目,温柔有礼。苏立视她如母。
苏立不想让掌门失望,自行躲到山里修炼。等她进入筑基,兴冲冲回到师门之后,却发现辉月门派上下都是血。
魔族将辉月屠尽,一个活口不留,除了她。
经除魔一战,苏立大仇得报,却不幸命殒。
如今的苏立将酒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你对这个结局甘心,还是不甘心。”
“为何倒酒?”白月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今晚并不是刺杀苏立的好时机。白月时本不想多事,脚步却不受控制。
他心知苏立纵然骄奢,也不浪费食物,如此举动,必有反常。
苏立答非所问:“你恨无心堂吗?”
白月时蹲身,神色晦暗难辨:“我只冲你来。”
“为什么呢?”苏立轻声反问,语气却像是在陈述而非真的疑问。
白月时槽牙压紧,这个问题像是讽刺他之前的可笑:她不知道他为何要杀她,却任由他动作——是位于更强者的不惧之态。
“你只冲苏立不冲无心堂,说明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苏立继续说道,“那你更应该知道你老爹带领的魔族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苏立杀你魔族,她没有做错。”
白月时眉心蹙起,遮挡双眸的黑缎挡不住他烦躁的神色。
“她?难道你不是苏立?”
苏立两手撑在了地上,吊儿郎当:“我是,又不是。”
白月时冷哼道:“真以为化神就能脱胎换骨了么。”
“怎么不能?要不你也化神试试?”苏立调侃道。她倒是没想到可以用“化神可以脱胎换骨”这个理由掩饰。
“可惜了,”白月时嘴角扯起嘲弄的弧度,是苏立没见过的表情,“你做过的事情,不是脱胎换骨就可以堙灭。”
“苏立……我,做了什么?”苏立直觉白月时杀她另有隐情。
白月时却是拍拍膝盖,复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立:“可能对你来说是一件小事,所以才不记得了吧。”
说完,他咬紧牙关离开,竭力不让恨意汹涌。
苏立眨眼:这又是什么爱恨情仇的桥段?
不过,白月时的话也提醒了她一件正事,即这场晚宴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