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的时间，究竟有多久，原以为没有人可以知道，因为没有人能活过千年之久。
但陵皇域里的人，却是那例外，他们存活了上百上千年，可是却是在那狭小的世界里，与世隔绝好与不好，谁又能说得清。
他们也都从来没有真切的明白，千年时光，是有多久。
只是感觉，活久了，许多事情也变得索然无味；活久了，许多人也都渐渐忘怀；活久了，那些记忆都变得不甚值钱。
当井歆第一次看到现代的人竟然为了留住记忆，发明了相机留声机，就为了留住那一刻的时候，她是挺感慨的。
“人们为什么这么想要留住回忆呢？”
她拿过一张申黎刚刚冲洗出来的相片，无意识的呢喃。
那上面是她在逗那蓝绿色的鸟儿，只照到了她的侧脸，因为刚好是逆着光，只看到模糊的轮廓。
“因为回忆很珍贵啊！”申黎嗮然。
“可是总有一天，是要忘记的啊。”井歆还是不懂，她将照片重新放到桌上。
“怎么会呢？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记忆本身，而是你的心。”
“心？”
“人们需要的是用心去记忆，而不是照片，照片大抵只是一个形式罢了，只要用心记住了，那个记忆的片段，那个人就不会消失，简单来说，就是也许一件很深刻的事情，你不记得那错综复杂的细节，却在某一件相似的事物之前，会获得以前同样的感觉，感同身受和回忆到过去。”
申黎一边整理着相片道。
“怎么突然有这个问题？”见井歆有些恍惚，申黎出声问。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觉得，活的时间太久了，有好些事情都忘记了。”井歆随口说，她笑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害怕自己的问题太多了，惹烦了申黎。
申黎像是井歆肚子里的蛔虫，“有什么就说啊！我半点不觉得烦，相反，你在我很开心。”
迎着她坦然诚挚的视线，井歆微微羞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东想一下西想一下，全都是胡思乱想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心里总是容易感慨，好像以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申黎看着她，井歆不明白，她明白。
以前井歆的世界里只有陵碧落，只有她的使命与责任，而现在，她的世界里有了生活，当节奏慢下来，她终于得以将千年的沉淀，用来感受生活。
“这是好事。”她笑得会心。
“什么？”井歆有些没听清。
风挺大，吹在身上很凉爽，将申黎额前的碎发飞扬起来，她脸上爽朗堪比太阳的笑容，让人看见了便心生暖意。
她在看着申黎，申黎也在看她，阳光洒在长发的她的侧脸，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那明明没有任何修饰的唇却十分的水润有光泽。
就像是美好的画于申黎，也像是绝妙的相片于井歆。
“井歆，闭上眼。”申黎清朗的少年音，蛊惑了井歆。
井歆颤动着睫毛，闭上了眼。
申黎缓缓地伸出手，她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覆盖在了井歆的眼睛上。
微微俯身。
刚好的高度。
柠檬般的清香贴近到鼻尖，井歆的心跳加速，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从未有过的心悸，千年来，心脏第一次跳动得这般美好。
有树叶从树上落下，缓缓的，轻飘飘的，最后落到他们交叠的影子上。
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申黎抽开身。
然后找了个话题，让井歆从脸红中移开了注意力，“千年前没有照片，可是时过千年，那些以往还是在你们心中，忘记的，只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吧？”
井歆怔了怔，她躺倒在躺椅上，透过树荫看着那碧蓝色的天空，思绪仿佛被旋涡吸住了。
对啊，一千年，十世，可以发生好多好多事啊，可她好像只记得千年前的那些，那些悔痛与遗憾…
“从生下来起，我身边的一切，全都无关紧要，我的记忆里没有爹娘，只有流浪和饥饿，是陵少爷捡了我，我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一起训练，杀人，监视，卧底，直到我被派到主子身边……”井歆突然说。
申黎不是矫情的人，可听到她的话，瞬间心里不舒服了。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也很优秀。”井歆没察觉到申黎的小情绪。
“她就好像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儿一样，思想前卫，足智多谋，又刚烈，在那样女权低下的时代，她活得跟现在的女人一样精彩出众，她成了传奇。”
申黎侧头，原本想打断井歆的话语。
因为她想听的是井歆的过往，而不是陵碧落的。
但当她侧头看到井歆闪闪发亮仿佛银河般的眼神的时候，一切准备就绪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那，不上不下。
她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开口，干脆拿了个苹果来，削成一片片的放碟子里，然后趁井歆说话的空隙，喂给她吃。
井歆大约是沉浸在了回忆里，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悠远。
“一开始我对大小姐的感情，很复杂，既敬佩尊敬，也要敬而远之，但又要随时在她的身边。”
“你现在不也是吗？”
申黎随口一说的话，让井歆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良久，她重新开口道。
“不是。”
井歆长叹了一声，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那过往便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一点一滴，将她包围，仿佛连风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陵碧落那时还是陵惊月，她是一个高贵清冷的女子，也是一个从一无所有到权倾天下全凭自己实力的女子。
“我背叛了她。”
申黎的动作顿了顿。
察觉到井歆似乎在隐隐颤抖，她伸出了手，覆在了井歆的手背上。
“现在她已经原谅你了，不是吗？你的付出足够能得到她的原谅了，谁都有错的时候。”
其实关于当年的情况，申黎从来没有仔细过问，她知道她们的故事肯定不简单，井歆一直不说有她的原因。
但不管以前怎么样，她看到的现在，陵碧落显然是在乎井歆的，她把她当家人，她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井歆，最对她负责的人。
从陵碧落屡次劝她远离井歆时就看得出来，虽然嘴上会酸，但申黎感觉的出来，陵碧落并不是稀罕一个贴身丫鬟而不放井歆走，而是担心井歆太单纯受到伤害。
尽管陵碧落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掩饰不了她对井歆的关心，比任何人都要真切。
这说明，她早就原谅了她。